第五十三章：骨戒
阳翟集市虽已过去，可有些摊贩倒还在此驻留，褚二牵头，与李夙、裴九一行三人往鸿升楼走去。途径一个小摊，褚二突兀地停了下来。
摊子上也无甚特别的物事，只一些瞧着有些年代的器物铜钱配饰等，许是盗墓贼走的赃也未可知，这样的摊位向来不是他们仨这样出身的人会帮衬的。但褚二却被摊上一枚戒指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枚瓷白的戒指，看不出什么材质，也无甚光泽，瞧着像是刚出土的模样。
褚二既停了下来，李夙与裴九自然没有继续的道理，只站在褚二身后，也不走近。李夙望向裴九，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欲言又止，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裴九心下微动，面上却平静无波。
褚二拿起那枚戒指，放在日头下看，又眯了眼拿进了些许。
“郎君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某这独一无二的好物什。今儿个刚到某手头，莫不前几日集市可定是要被人买走了的。”那摊贩显见得晓得这是个大买家，不将这物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地如何抬高价钱。
李夙嘶之以鼻，想褚二也不是傻子，如何会被这小贩给忽悠了去，也便没有动。褚二却将那戒指拿到眼前，问了价钱。
那小贩登时来了精神，双眼晶亮地转了个骨碌，腆着笑脸道：“郎君有所不知，这可不是凡物。”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褚二，“此乃汉代高僧指骨舍利制成，相传有通灵异能，还是西汉哪位皇后之陪葬。”
褚二抬了抬眉，那小贩又往后一靠，故作高深地道：“郎君若诚意拿下，那便算你这个价。”他伸出两个手指，“二两银。”
倒真是漫天要价，李夙已觉得出格，想那褚二也不耐与这厮纠缠，便同裴九使了个眼色，迈动步子打算离开。却不想听得褚二一句：“一两银。”
李夙生生地刹住了步子，裴九也颇感惊讶，那小贩没想到这生意如此轻易就到手，想是好宰的肥羊，便转了转眼珠子，作出一副为难模样。“郎君这价太狠了些，这枚骨戒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一两银实在拿不起来啊。”
见那小贩一脸奸诈，褚二竟还愣愣地盯着那脏兮兮的破戒指，李夙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冷不丁夺过那戒指，他正想说这什么破烂玩意儿，切莫被这厮诓去。却不妨觉得指尖一阵冰凉，心神一震，莫不是这戒指真有通灵之能？
他细细端详起来。戒指许是出了土接了尘气，色泽有些晦暗莫名。一朵牡丹悄然立于其上，虽然不大，却栩栩如生，奇异的是，那花瓣中竟未沾一丝尘垢，倒是看着有些意思。这戒指不大，想也只有女子能戴，他这是要送与何人？阿云吗？他想起原先陆浅云进褚府的目的，有片刻的怔神。褚二见李夙如此，以为他也和他一样，感受到了戒指的不同之处，便也不出声，裴九见此便凑近一步，也朝李夙手中戒指望去。
“解之？”裴九轻声唤他，李夙这才回过神，他对着褚二扯了个笑容，斜睨着那小贩道：“明沛兄可切莫被这厮诓骗了去，此等物什如何值那些银两。”说着便把那戒指放回到了摊上，转身朝鸿升楼方向走去，裴九示意地看向褚二。
褚二见此，自嘲一笑，以为是自己心中思虑过重，这戒指并无甚稀奇之处，便也举步跟了上去。
那小贩有些急了，怎么这么大单生意，眼瞧着就要到手了，突然一下就成了这样。“郎君，若诚意要，便一两银成交吧。”见三人脚步未顿，又急急道，“八十文，六十文，三十文，哎，二十文最低了。”
褚二倏然停下脚步，他今日身上正好便有二十文的铜板，一文不多一文不少，旁的便是碎银了。莫不是这戒指倒真与他有缘？他又想起方才他拿起戒指时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心中做了决定。
他低声同李夙两个说了句让他二人先往鸿升楼去，便回身去买了那戒指。那小贩还一个劲地道亏本，这决计是不止这个价的，只与他做个回头生意，才这等贱价卖了给他。他但笑不语，放好戒指，便大步去追李夙两个。
李夙没有阻止褚二，一是因为二人本没什么交情，他无权置喙他要做什么，且那戒指却有些奇异之处。二是褚二前去买戒指这个空档，他也好借机同裴九说些话。
“守约，离她远些，她配不上你。”她是他让魑魅用尽手段培养出的棋子，尤擅媚术，如何能让她毁了九郎。
“只因为她出身魑魅？”裴九如何不知道魑魅的手段，可那又如何？原先他还担心她的贱籍，不知如何劝服阿姊将她放良。如今好了，她既然是魑魅的人，自然有妥帖的身份可用。
“你不过是被媚术所迷，莫执迷不悟。”李夙严肃地道，他是真心为他考虑。他是他唯一的兄弟。
媚术？原来她通晓媚术，可她对他用过吗？若是她对他用了，他倒心甘情愿为她所迷，可她从未对他施展过媚术。他神思清明，少年时曾遇通明禅师，修习佛门心法。灵台天启，禅师说他与佛有缘，可得窥天机，可习练正法。又怎是轻易会被媚术所迷的？他不再说话，他与她的事，他自己心中有数，无谓多谈。
李夙正待说些什么，褚二正在此时追了上来，他只要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三人一道进了鸿升楼，倒也宾主尽欢，用了顿畅快的午膳。
饭后，褚二便与李夙告辞，又约了改日到褚府一叙。李夙虚应了，送了二人一段，便回转身去了燕兮斋。
三人分道扬镳，却都未注意那鸿升楼对面的客栈二楼，一道关注的目光。
褚二与裴九往褚府行去，一路无话，快到横潞坊坊门口，却听褚二道：
“宝衣可还好么？”他今日特意未让木齐跟着，只与裴九两人一道去坊市，便是为了问这句。可他前前后后想了几回，这话都没能问出口，眼见着便又要到褚府了，他一个激灵便脱口而出。
裴九显然没料到他如此直接，愣了半刻才回了句“挺好”。
褚二一时又不知如何接下去，他摸了摸怀中刚捂热的骨戒，没有说话。没一会儿便到了褚府门口，二娘早安排了人在门上候着，见二人回来忙请了二人去她院里。裴九却推说有些累，径自回了南苑。
跨入南苑，便见陆浅云站在拱门前翘首以待。
他深深地勾起了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