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当然不会就这么让王倪带着兵去送死,而是把王倪和刘良召到军帐之中,摊开了中山国的地图,然后开始细细思量。
“韩馥有一万人,骑兵、步兵、弩手混编,目前大概在这个位置。”周玉一边介绍着情况,手指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沉香两天前遇上的那股部队,刚刚从信都开拔不久,沉香在稍稍打探之后,便快马加鞭日夜不歇地返回卢奴,给周玉报信,还跑死了一匹马。
中山、巨鹿、安平这三地的位置,大抵类似于一个品字形,但到了三郡交接之处,又有些不太规则的扭曲。从安平国都信都,划一条直线到中山国都卢奴,这条直线就会恰好切到巨鹿郡与安平国的边境。沉香,便是在这边境处遇到了北上的军队。此时这支军队的位置,距信都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十里。距离卢奴,考虑到道路曲折,则有一百里以上。
如今两天两夜过去,以这只部队骑步兵混编的特性,以及沿途的三条河流,日行三十里已经颇为极限。
因此,目前这支部队的大概位置,对于周玉来说,就像一道汽车互追的小学生算术题,眨眼可得。
周玉手指的位置,正是中山国与安平国的边境,卢奴城向南四十里的位置。
周玉作为老板,做一道算术题就基本上算是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看王倪、刘良这两个打工仔的表现了。
刘良的表现无疑是让人失望的,这厮听到“一万人”这三个字之后,腿肚子就明显有转筋的迹象,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然后把一双天真无邪,求知欲望异常旺盛的双眼,看向了身边的中山国中尉王倪。
王倪看上去就靠谱多了,并没有被敌军的人数所吓倒,只是微微眯着双眼,双手撑在行军案上,双目直视着地图,食指在案头不自觉地敲击着。
周玉和刘良两人询问的目光,王倪坦然受之,巍然不动,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将之风,让周玉暗赞不已,心里不由得又夸了自己一下,老子果然没看走眼,王倪这小子绝对有料。
周玉于是收回了看向王倪的目光,端起案头上军士泡得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那意是,老板我很淡定,你慢慢想,不要有心理压力。
王倪以高深莫测的姿态,胸有成竹的风范,细细思考一阵,未曾想全身气势骤然一泄,垂头道:“打不过。”
“噗!”周玉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
只听刘良一边咕哝道:“这逼装得,都快赶上国相爷了。”
周玉立时又被茶水呛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但是,打不过,也有打不过的办法。”只见王倪缓缓抬起头来,双目发亮地说道。
“什么办法?”周玉和刘良几乎是异口同声。
王倪走到周玉身边,手指着地图说道:“中山国与安平国边境之处,虽为平原,但植被密集,视线受阻。由此,我们可行疲军之计!”
“详细说说。”周玉把案头另一边的茶水端到王倪跟前。
老板客气,打工的不能当真,王倪也是精明之辈,自然不会真得去喝这杯茶水,而是径自道:“我军有精锐铁兵一百五十余,可卸去盔甲,转为轻骑,快速奔袭到敌军行军路线之上。等到入夜,我等可在敌军临时驻扎地点周边迂回奔袭,四处放火,骚扰敌军,敌进我退,敌追我跑。
如此一夜下来,敌军必然疲惫不堪,即便到达卢奴城下,战斗力也会大大下降,国相以坚城拒之几日,入夜我则率骑兵骚扰不休。介时狼烟燃起,以国相如今的威望,周边县府的军队必然来援。如此,大敌可退矣。”
周玉听后连连点头,换了往日他必定就此拍板,可是这些日子与陈阡共处下来,周玉多少被其影响,行事稳妥了许多,略作思索之后,叮嘱道:“此计倒是不差,但是这对骑兵的要求甚高,这迂回骚扰的路线,可要事先规划仔细,免得到时候被人包了饺子。”
王倪抱拳道:“请国相放心,王倪自有计较!”
周玉微微颔首,旋即想起对方将领乃是张颌,又长叹一声,抓住王倪的双手道,“中尉此行凶险异常,若是敌军行兵布阵严谨有度,中尉无机可乘的话,不如退回,切莫死战。”
“喏!”
“好。来人,摆酒!”周玉大手一挥。
……
军营之外的空地上,王倪率领一百五十位精锐骑士站定,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瓷碗。有军士手捧酒坛,给这些即将出征的士兵一一倒酒。
周玉则站在军帐中,开始酝酿情绪,准备在外面彪一回演技,让这些出征的将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士气如虹。
老板其实也不好当啊,刘备哭,曹操笑,孙权挥剑劈桌角,演技这东西,是每个成功老板必备的自我修养。
这真是嬉笑怒骂不由己,沉浮涨跌看天意。人活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没什么滋味。
周玉疯狂地叠加自己的负面情绪,越想越是心酸,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泪水在眼里打转,正觉得情绪差不多,可以迈步而出时,却被刘良给拉住了。
“大人,过了,过了。”刘良拉着周玉,挤眉弄眼地提醒道。
“什么过了?”周玉睁着一双泪眼,疑惑地问道。
“情绪过了。”刘良指了指自己眼角。
“此话何讲?”周玉一边问着,眼泪已经淌了下来。
“外面这群人,只是去骚扰,又不是去做敢死队。您这副样子,可别把他们吓着。”胆小的刘良以己度人,言辞恳切地说道。
刘良这话倒是让周玉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有道理。”
周玉说完,马上擦了擦自己眼角脸颊,随后深吸一口气,换上了一张再自然不过的笑脸。
刘良佩服得五体投地,挑着大拇哥道:“大人,您这演技,绝了!”
周玉抬脚踹了刘良屁股一脚:“你知道得太多了。”
……
※※※
晌午,相府里的郭嘉被何一针一番诊治之后,逐渐恢复了神智。
要说这何一针也是倒霉催的,周玉那套分期付款的奖赏办法,直接就把他拴在了相府里,变相地成为相府的专用郎中,年薪一金。
这倒罢了,因为毕竟这一金年薪放在汉末,也算是高薪,跟当官的那是比不了,但比起其他的郎中,那是高了不少。
问题是责任重大,像郭嘉这种病秧子,万一要是在何一针手里有个三长两短,周玉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因此,对于郭嘉这位国相爷的结拜兄弟,何一针真是用自己的生命在诊治,撵针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看到郭嘉终于苏醒,何一针总算松出一口气,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说道:“郭先生,您这病可不能掉以轻心,我给您开上一付方子,这几****要安心卧养,切不可出门吹风,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郭嘉一睁眼,稍稍回了回神,便开口问道:“国相是否来找过我?”
身边的婢女忙应道:“找过,今天一早来的。”
“一早来的?”郭嘉一下子便坐了起来,“昨晚我等大醉,国相上午势必不会轻易相扰,清晨来访,必有大事发生!快快备车,带我去找国相!”
何一针一听就不淡定了,忙说道:“哎呀,郭先生,我说的话您听进去没有啊!”
郭嘉斜睨了何一针一眼,说道:“国相以国士之礼待我郭嘉,我岂可因小恙而废公义?”
正说着话,门口一阵响动,周玉已经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刘良。
军营点将完毕,亲自送王倪出征之后,周玉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相府,主要想看看郭嘉病情如何。历史上郭嘉只活到三十七岁,他的小身板,周玉可是非常上心的。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今早王倪定下的战略,周玉总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只可惜周玉不擅军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郭嘉此时苏醒过来,周玉也想问问郭嘉,好给自己吃个定心丸。
见到郭嘉苏醒,又听到郭嘉的话语,周玉又是欣喜又是感动,一番寒暄之后,便摒退了闲杂人等,把王倪的疲军之策合盘托出。
郭嘉软趴趴地躺在卧榻上,静静地听完,然后却是长叹一声,开始流泪。
周玉看到郭嘉流泪,这就有些慌神了,忙道:“四弟为何落泪?”
郭嘉说道:“我只恨我这身子羸弱,二哥今早面临如此危局,郭嘉却神志不清,不能为二哥出谋划策。若是我郭嘉清醒,必不会让二哥行如此愚笨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