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寒假，张美丽和孟凡登上了回美丽老家石市的列车。
两人坐的慢车，只为了省钱。还好旅途有恋人相伴，火车一路晚点儿，本来9个多小时的车程，竟然用了近11个小时。
美丽刚上车时还和孟凡说说笑笑，不久就昏昏欲睡了。有爱人相伴，美丽是放松的。她自己一个人回家时从来不睡，现在的她斜倚在孟凡怀里，握着孟凡的一只大手，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悠悠然进入了梦乡。
孟凡却是兴奋紧张的。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出远门。他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心中思绪万千。他感谢命运之神让他与美丽相遇。自从生命中邂逅了这个女孩，他就再也不想放她走。月亏了能再盈，花谢了能再开，张美丽，是他生命中的瑰宝，她无可替代。
他刚理解了美丽第一次去他家时为何会那么紧张。现在的孟凡心中也很忐忑。明年就要毕业，所以张美丽让孟凡这个寒假跟她去见她的父母。张美丽告诉他母亲同意他们在一起，但美丽的父亲不太同意，不知这次回去美丽的父亲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态度。反正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弃美丽。孟凡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怀里正在熟睡的美丽，他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心中默念：我爱你，咱们永不分离。
张美丽没想到火车会晚点，她有些后悔打电话让父亲接她了。
张美丽的父亲不久前新找了个工作，在石市的一所小学收发室打更，冬天还负责烧锅炉。张美丽回来前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让她先来学校，问了她坐的车次，说晚上去接她。
出火车站，美丽就看到了父亲，“爹，火车晚点儿了，你等半天了吧？冷不？还不如别让你来接，电话中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也能找到。”父亲已经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了。数九寒天，美丽有些心疼。
“不冷。告诉你地址，大晚上的也不好找，坐这么长时间车累了吧？”美丽爹把两人的行李放到了他骑来的自行车后座上。
“我们不累。爹，这就是孟凡。”
孟凡叫了声：“叔叔。”
美丽爹看了一眼孟凡，说：“走吧，先回学校。”
“叔叔我来推车。”孟凡赶快接过了自行车。
一路上美丽和爹在前面边走边聊，孟凡默默地推车跟在身后。
张美丽能感觉出父亲不太喜欢孟凡。
学校离火车站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因为太晚了，回去大家就都休息了。
晚上美丽和父亲睡一个屋，孟凡自己一个屋。
早晨醒来后美丽看到父亲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看昨晚就没睡好，父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唉——我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父亲长叹了一口气说。
“他对我好，脾气也好，善良，实在。”美丽嗫喏道。
“我没看出他多好来。你一会儿就给他买票去，让他走吧。”
“他长相是一般，可我也是一般人啊。可我们俩特别说得着，他对我也特别好。爹，人家大老远的来了，你今天就让人家走啊，不太好吧。”张美丽小心翼翼地说。
“他在这儿干嘛啊？让他走。”父亲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那——，好吧。”张美丽怕父亲给孟凡难堪。想着实在不行就先让孟凡回去吧。
上午张美丽叫上孟凡去了火车站。
路上张美丽很伤心，她给孟凡说了爹的意思。
孟凡倒是挺看得开：“要不我就先回去，快过年了，别让你爹生气。咱们慢慢来。他就是怕你将来受委屈，我理解。”
张美丽买了回昌县的火车票，可是她越想越觉得舍不下孟凡。后来又把刚买的票退了。
“不行，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咱们再想想办法。你来一趟多不容易啊，那可是一千里地啊，这么远，我一定得想办法让爹同意。”张美丽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才能说服父亲。
“我知道我不够高，也不够帅，也不够聪明，但我绝对够爱你。”孟凡盯着张美丽的眼睛说。
张美丽眼里亮晶晶的，她也爱孟凡。爱情，真的让人欲罢不能。
“这样吧，咱们去我老姨家一趟，她家离火车站也不远，我爹最听老姨的了。”张美丽忽然想到了对策。
“我记得你说过你老姨，也就是我们那儿说的姨奶，是你爹的姨是吧？”孟凡说。
“对，我们这里把姨奶称作老姨，老姨就是我奶奶的妹妹，因为我奶奶在生我五叔时去世了，老姨一直对我爹他们都很照顾，我爹最听她的了。”
两个人去了张美丽的老姨家，果然老人家非常喜欢孟凡：“这是美丽的男朋友啊，挺好，一看就是个稳当孩子。远点怕什么啊，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了，想回来坐火车就回来了，平时想了还可以打电话。再说海城我去过，挺漂亮、干净的城市，还有大海。”
“你俩放心吧，我一定让你爹同意你俩的事儿。”
得到老姨这么肯定的回答后，张美丽和孟凡放心了，两人又回到了美丽父亲那儿。
“爹，我们去火车站了，可是回昌县的票都卖完了。孟凡也只能过几天再走了。孟凡还说反正他也回不去了，快过年了，他在这儿替你值班，让咱俩回去过年，这样咱们一家就能过个团圆年了。”这是张美丽和孟凡在回来的路上商量好的苦肉计。只要父亲让孟凡留下来，再加上老姨，父亲最后肯定会同意的。
“你不是光去车站了吧？还去你老姨家了吧？唉！随你吧。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只希望你看对人了。将来别挨欺负就行。”美丽父亲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他看到女儿主意已定，知道管也没用了。
孟凡在学校的收发室自己度过了这辈子最孤单的除夕。他得好好表现，争取让未来的岳父满意，他得证明自己真心实意的爱着美丽，为心爱的人吃这点苦，不算什么。
张美丽和父亲年三十下午回了老家，回家前，美丽为孟凡包好了饺子。回家的路上美丽不停地和父亲说孟凡的好话：“爹，孟凡家我也去过了，他家就在县城边上，他父母也都挺能干，我们两个再一起努力，将来日子应该错不了。他家的房子也不是那种特别旧的，算是新房，也挺宽敞。”
“你毕业了工作怎么办啊？上次你叔叔还说让你上本科回来当老师呢，你叔叔说到时候给你使使劲儿，本科毕业可能就能留在石市。你上的是师范院校，你老姨说女孩子当老师最合适了，有两个寒暑假，多好啊。他也报本科了吗？问题是他过来工作也不好解决啊，他不是咱们本地的，不好找工作的。”张美丽父亲到底是年岁大，想的多，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也报本科了。”张美丽没敢告诉父亲孟凡不打算考本科。
“还有，万一本科升不上去，你们明年毕业就面临找工作，我在学校听老师们说，你们明年毕业的这批学生第一年不管分配了。如果真是这样应该早些考虑考虑将来的事。你应该找找你舅舅去，咱家也就你叔叔和你舅舅可能能帮上你。如果都靠自己找工作应该早下手。”张美丽的父亲提醒女儿。
“爹，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开学以前去一趟。”张美丽知道父亲爱她，父亲一直在替她操心。
张美丽和父亲回到家，母亲和弟弟非常高兴。
“你们两个都回来了，让人家孟凡在学校多不合适啊？”张美丽的母亲说。
“是孟凡非让我们都回来，他非要替我爹值班”我答。
“人家大老远来了，大过年的，让人家一个人过除夕。明天让你爹把人家替回来吧。”美丽娘有些于心不忍。
“没事儿，是他非要在那儿的，他想表现就让他表现表现吧。我爹难得回来一次，让我爹在家多呆几天，我爹初六再去就行，明天我先过去陪他。”美丽朝母亲眨了眨眼睛。
“可初一没长途车，你一个人骑自行车去啊，60里地呢。”母亲说。
“我以前不也骑自行车去过吗？这你不用担心。娘，这点我和你一样，不怕吃苦，正是继承了你的优良传统。”张美丽佩服母亲吃苦耐劳的精神。
“就你主意正。知道你认准的事别人说也没用。那你路上可慢点儿。你呀，人在家，心早飞你那个孟凡身上了吧？”知女莫如母。
美丽不好意思的笑了，“娘，孟凡对我真的很好。在学校从来都是他刷饭盆儿，吃饭时也知道把好吃的让给我，我有时候耍小性子生气，他就会想办法逗我开心，我想吃什么，他马上就买去，走路会把我保护在右边，打伞会保证我不淋雨，就算两个人什么都不干，我和他在一起干坐着都开心。”
“你看你把他夸的，他要能对你好一辈子，我们也就放心了。无论什么事能以你为重就行。”美丽娘这辈子没遇到疼她的，她希望女儿将来能幸福。
张美丽虽然人在家，可她的心在学校的收发室。孟凡大老远从千里之外的昌县过来了，结果把人家一个人扔到了石市收发室值班，张美丽心里也挺过意不去。
看着灿烂的烟花，听着热闹的爆竹，张美丽在心里默念：孟凡，我爱你，永远爱你，我们一辈子不离不弃，这个除夕你受委屈了，结婚后的除夕我都陪你。
张美丽在2000年的初一下午，美丽的母亲给美丽拿了一些馒头，年糕，肉等等吃食，张美丽骑了辆自行车就回石市了。一路上想着她和孟凡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憧憬着两人的未来，六十里的路程都没觉得累。
其实他们也才分开一日一夜，可张美丽觉得这二十四个小时好漫长。
“你昨天晚上孤单吧？想我了吗？”美丽看到孟凡，想到他为了“爱“，昨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自己过的除夕，她非常感动，也有些内疚，毕竟是人家第一次来自己家。
“你说呢？我不想你想谁？除夕夜，万家团圆，我好孤单好孤单。你得补偿我。”孟凡说着就吻住了美丽的嘴。
长长的吻，甜甜的吻，深深的吻。连个年轻人把对对方无限的爱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了对方。
他们忘情地吻着，好似吻了一个世纪，她们从站着到坐着，最后倒在了那张单人床上……
两人情不自已，差点，他们越过最后一道防线。
理智，理智，理智。他们还是学生，明年才能毕业。
在石市的学校，张美丽和孟凡度过了难忘的六天。每日里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但两人保持住了最后一点理智。他们想把最后的甜蜜留到新婚之夜。
在这里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刷碗，一起看电视，虽然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些生活琐事，可因为“爱”，他们感到甜蜜，幸福，快乐。
期间老姨来过两次，给他们送来饺子，花生瓜子。
初六，张美丽的父亲回来。这次，美丽父亲明显对孟凡改变了态度，他也已经默认了孟凡这个准姑爷。
张美丽带着孟凡回到了老家。
张美丽娘看到孟凡脾气好，人温和有礼貌，觉得女儿眼光不错。孟凡在美丽爹面前有些拘谨，可是在美丽娘面前很放得开，他帮美丽娘提水，陪美丽娘唠嗑，还帮美丽娘烧火，老太太看到未来的姑爷这么勤快，打心眼里高兴，美丽娘对孟凡也就分外亲热。
初七的中午，张美丽和母亲在屋里一边包饺子一边唠嗑。孟凡和美丽的弟弟张立军在院子里闲聊。
“美丽啊，小伙子人是不错。看样子你是找对人了。”美丽娘对孟凡相当满意。
“要不我能下决心嫁那么远？虽然他看上去没我弟弟和妹夫那么帅，但人勤快，厚道，对我好，和他在一起非常踏实。”美丽说。
“建坡是长得好，你妹妹就是图人家长的好了，结果结了婚，光生气了。”美丽娘叹了口气。
“怎么了？”
“你妹妹嫁给他，她每月就挣450，还每月给他娘200，两口子攒不下钱。其实给老人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也得想想自己的日子啊，自己媳妇也快生孩子了不是。”
“是，上次我去美然家她也给我说这个问题了。”
“美然去年10月份生的孩子，结果难产，自己受了好大的罪，头一天晚上去的医院，第二天早上8点才生的。结果生完孩子，孩子因为难产颅内出血，回家的第二天呼吸困难，嘴唇发紫，又返回了医院。”
“生完孩子不是都在医院吗，怎么还回家了？”
“建坡娘为了省钱，生完就让办了出院手续。”
“孩子后来治好了吧？”
“咱这儿医院说不好治，说治了也容易留后遗症，让转到市医院。我和建坡和他大姐就赶快带孩子去了市儿童医院，建坡就带了300块钱，到那儿找的你爹又给学校的老师借了400，可还是不够，又给你舅舅打的电话，又借来600，这才住了院。”
“可怜的乐乐。那美然知道吗？”
“她在月子里，怕她生气，都没敢告诉她。建坡后来回来找他娘要钱，他娘不出，说没钱。说她算过卦，她命里是两个孙子的命，这孩子是送子观音给送错了，现在得这病，是因为观音菩萨发现送错了往回收孩子呢。唉，其实就是看是女孩儿，舍不得给治。”
“最后出钱了吗？”
“最后建坡和他姐姐都看不下去了，说他娘：‘再怎么那也是一条命，你也有闺女，你能看着自己的闺女见死不救吗？’就这样建坡娘不得已才出了2000，后来建坡姐姐又借给了300，乐乐的小命总算保住了。”
“乐乐现在没事了吧？”
“现在看上去挺好，明天美然和乐乐来，乐乐长得可好看了。想想当时亏来没扔掉。”
“不是治好了吗？怎么还想扔掉？”
“当时从医院抱回来建坡妈让扔了去，说：‘听说脑出血的孩子治完后容易落后遗症，不如现在趁早直接扔了，就告诉美然说孩子没救活。反正你们还年轻，过两年再生一个。要是于心不忍就放200块钱在孩子身边，你们要不忍心去，我去，放到路边就行，看有人抱走了我再回来。我都是为你们好。她姥姥你说我说的对吧？’她还问我，我当时在边儿上听着都寒心。”
“那你怎么说的啊？”
“我说那是你家的孙女儿，我没有权利管。你和你儿子商量吧。”
“那建坡怎么说的？”
“建坡当时倒是给他娘急眼了：‘娘，开始生病你就说别救了，现在救活了，你又说让扔了，你心怎么那么狠呢？孩子是我的，她就是将来落毛病我也认。’老太太看儿子真生气了，这才不敢说扔了。”
“美然这些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就她那脾气，告诉她还行啊，那还不得和她婆婆打起来，那样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美然命也够苦的。”
“唉——是没好命。大过年的，不说这些闹心事了。咱煮饺子去。”
可怜的妹妹，可气的婆婆，可恨的重男轻女。
在张美丽的老家，正月初二一般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美然两口子初二来时没遇到美丽和孟凡。张美然带着女儿乐乐今天回娘家是专门来看姐姐和未来的姐夫的。
“乐乐真漂亮，叫姨姨抱抱。”美丽看到乐乐非常喜欢。小乐乐大眼睛，高鼻梁，长睫毛，漂亮可爱。张美丽想不明白孩子的亲奶奶怎么就能忍心让扔掉这么可爱的孙女儿。
“这就是我未来的姐夫啊。我姐老实，你将来可别欺负我姐啊。”美然上下打量着孟凡。
“亲还亲不够呢，那舍得欺负啊。”孟凡答。
“挺会说好听话，我姐就被你的甜言蜜语给灌晕了吧？光说不练假把式，别光耍嘴儿。”美然从来都比美丽敢说，爱说。
“美然，别逗他了，他老实，笨嘴拙舌的不会说。你可胖了不少啊，该减减肥了。你以前一直比我苗条，还比我漂亮。”美丽替孟凡解围。
“这就是生孩子的代价。姐，你都不知道我去年生乐乐时差点把命丢了。我难产，生了一晚上都没生出来，羊水在晚上12点就破了，可是宫口不开，晚上值班医生也不耐烦管，我差点死到医院。”
“你在那个医院生的？没去中医院找咱表姐夫吗？”
“没有，我婆婆说县医院有个她当家的嫂子，所以就去的县医院。结果人家那个嫂子晚上也不当班，就把我托付给了另一个医生，结果那个医生也不上心。”
“都拐几个弯儿了，不是自己人还是指不上啊。你应该坚持去姐夫在的中医院好了。”张美丽知道事情都过去了，说也没用，可还是忍不住说了。
“我年岁小也不懂，哪知道生孩子那么危险。咱娘历来是嫁出去的女儿是婆家的人，一切都以婆家为准。我婆婆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咱娘怕担责任。”
“咱娘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如果你现在是在中医院难产了，婆婆家没准儿就说是因为不听他们去县医院才这样的。”
“唉！就怪我命不好。不说了。好在我们小乐乐现在挺健康，还这么漂亮，妈妈（年轻人不再叫娘了，可我还是觉得叫娘亲）受点罪也无所谓。宝宝好就行。是吧，小宝贝儿？”当了妈妈的美然对孩子温柔似水。
“来，让舅舅也抱抱。又沉了不少。”张美丽的弟弟张立军接过了小外甥女。
“立军，你学习怎么样啊，这学期用功了吗？”张美丽问弟弟。
“反正比上学期用功了。下学期再努力。姐啊，大过年的，别唠学习了。你就让我放松放松吧。”张立军嫌姐姐唠叨了。
”还嫌我唠叨了。我不说了，吃瓜子儿，来，乐乐，姨姨给块糖吃。“
小小的农家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有爱，就有快乐。
日子过的很快，正月初十，张美丽送孟凡回昌县。
来石市十几日，孟凡得到了张美丽家人的普遍认可，孟凡很高兴。忐忑而来，轻松而归。
张美丽寒假开学前又到舅舅家去了一次。没想到舅舅对海城的印象也不错，听美丽说在大学谈了个对象想毕业留在那里，也挺支持，说那个城市干净，漂亮。还说他有好几个大学同学在那里，没准儿明年毕业还能帮张美丽和孟凡找到工作呢。张美丽觉得简直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张美丽觉得这个寒假过得太充实了。可是她也有些纠结：这本科还考不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