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权衡下,孟姜姑且妥协。她亦坐到了旁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抬目问道:“不是说让我好生伺候着水三小姐么?不知到底该如何伺候才算合格呢?”
水无情低笑:“孟姑娘似乎想多了,我们请孟姑娘来,只是为了陪护无痕而已。又怎么会让你去做丫鬟的事情呢。我是听说过的,梦姑娘在销魂窟的时候,也是极特殊的。”
孟姜放下茶杯,淡淡地说:“不过是闲人罢了。”
“孟姑娘真是说笑了。销魂窟是何等地方,又怎么会养闲人呢?如孟姑娘这般的人,如那紫衣男子那般的人,怎么可能是闲人呢!”水无情边说边偷偷地斜睨着孟姜,却很是失望地,不曾发现她的面色有任何变化。
这番试探着实明显,那水无情当自己是傻子么?也是,想来他已派人打探过自己的身世。如自己这般被人领养在销魂窟的小小孤女,在他的印象中必然是人畜无害的吧。是想从自己口中打探消息么?既然如此,那么就好好和他玩玩吧。
想及此,孟姜换做了一副满脸惊讶的神情,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很厉害?”说完,又装出一副后悔的样子,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满目懊悔地望着水无情。
这番情景落在水天和水无梦的眼中,必然会发现破绽。一个敢单身前往水府的小姑娘,又怎么可能被几句话撩拨地轻易地说出了心里的秘密。但是这水无情向来风流成性,内心里本就看不起女子,平日里又眼高于顶,骄傲自大,压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普通的小姑娘竟然有胆子和自己耍花招。
于是,水无情装作很敬慕的样子说道:“那位公子的术法极为了得,我很是敬慕,着实想和他请教一番。只是不知道他是何人。虽然他伤了小师妹,但想来也是出于无奈。我自是会理解的。”
孟姜想了想,小声说道:“他是从远方来昆仑太虚问道的,期间来过几次销魂窟,因此识得我。那日恰巧在外面相逢,谁知却遇到了三小姐起了冲突。他为了护我才……
在水无情的心里,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女人只分为两种:卖的和不卖的。
销魂窟的女人也只分为两种:明着卖的和暗着卖的。
他之所以如此轻视孟姜,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认为孟姜不过是销魂窟里一个未挂牌的妓女。至于为何不挂牌,可能是因为长得太丑?也可能是因为脾性不好?但是也不排除会有一些重口味的男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的姑娘。况且她除了那块胎记,五官长得倒也算是标致。也正是因为如此,孟姜的一番谎话听到了他的耳中,倒觉得格外的真实。想来,那紫衣男子是她在销魂窟的入幕之宾吧。不然,又岂会如此护着她?传闻羽族之人,向来风流多情,自择配偶。如此,只需紧紧地控制住孟姜,又何必畏惧找不到那人。
水无情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光明的前途,不禁嘴角泛起一丝邪笑。孟姜看着那抹狠戾的微笑,感觉周身都开始散发冷气。此人心术不正,戾气甚重,自己以后还是离他远些为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水天的这个高徒,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半晌,水无情忽然从臆想中惊醒,又恢复了一派翩翩公子的形象,唤来一个丫鬟,吩咐她领孟姜去看房间。孟姜默不作声,跟在丫鬟的身后,缓缓移着步子,只觉得身心疲倦,好似打了一场打仗。
待孟姜要迈出屋子的时候,水无情忽然开口:“孟姑娘,今日你先早些歇息,明日我会亲自带你去见小师妹。水府规矩甚多,姑娘可是莫要乱跑。”
孟姜略有不快,却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待孟姜彻底离去后,不多时,从屋中的内堂中闪出一个人,亦是穿了一件紫色的衣衫,袖口上隐约绣着繁琐的暗纹,腰间佩戴了一个同色的鸡心玉佩,整个人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神秘莫测。待他站定,那飘逸的白色长发,散落在了身前背后,如同倾泻了一道银色的瀑布,美而不妖。只那双紫色眸子,闪着流光,宛若天边霓虹,让人见之不忘。这人恰恰是那水天的二徒弟——无梦公子。
水无情看见突然闪身而出的水无梦,似乎没有一丝惊讶,倒是飞身前去,一只手掠过水无梦的一缕白色发丝,轻凑到鼻前,深嗅了一口,说道:“无梦用的是何种皂荚,怎生如此清香?”
水无梦那千年面瘫亦是毫无反应,只是侧身闪过,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淡淡地问道:“事情进展如何?”
水无情低笑:“我都拿自己去开师弟的玩笑了,师弟怎生还是这万年冰山样?无梦,你就不能笑一下吗?我看你这张脸看的我都要冻死了。笑一下,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水无梦斜睨了他一眼,低头不再做声。
“哎,算了。不指望你了。那小姑娘着实好骗,我不过几句话,就已经套出了那男子的来历。果然如我们所料,那男子来昆仑镇的日子并不长。想擒住他,我们就要从这小姑娘下手。”水无情停了停,接着说:“我已经安排下去,此事不可急躁。”
“抓来的那个老女人呢?”水无梦侧脸问道。
“不过一个老妓女而已,养着无用,用着无味。杀了算了。”水无情随口说道。
水无梦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半晌,转过身来,望着水无情一脸郑重说道:“不可。销魂窟在昆仑镇一直颇有威望。据说背景极其神秘。那女人据说是昔日得楼主亲自委任,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水无情想了想,觉得此话甚是有理。于是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只吩咐手下之人将花妈妈放了回去。待交代妥当后,望着无梦那毫无表情的面瘫脸,笑道:“还是无梦的心思更为细腻,胜为兄甚多。”
水无梦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内丹之事,事关重大。既然师傅交予你负责,你好自为之吧。凡事三思,定有所获。”
水无情眼睛一亮:“师弟这是关心师兄我吗?”
水无梦斜睨了水无情一眼,淡声说道:“这是师傅让我转告你的。他近日闭关,不理外事。待他出关之日,便要见到那羽族之人。师兄任重道远,好自为之。”
水无情似了然似无奈地笑了笑,那阴戾苍白之色渐少了几分,倒也让人觉得五官俊秀。他望着水无梦有些迟疑地问道:“如若我有了麻烦,无梦你会袖手旁观吗?”
水无梦半晌不作声,最后轻轻一笑,只让人觉得满室霓虹,竟不知今夕何处。白发紫眸,美而不妖,此间便胜却天下风景了吧。他在水无情的目瞪口呆中,轻启朱唇:“自然不。”
水无情有些痴傻,有些激动。
这大抵是他第一次看见水无梦的笑容,只觉得这一笑便可颠覆天下。
却不曾留神想过,水无梦口中的不,到底是不会袖手旁观,还是不会出手帮他。此刻,他不得而知。然而,当终有一****知晓了答案,他回想起的却不是那个浅淡的回答,而是那一刻那倾国倾城的微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些不被世人所接收的花朵,就这样长在尘埃中,直至死亡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