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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岛城

该如何下笔为此地写一封情书,不矫情、不絮叨,不聒噪。像此时的风,从三月绕过六月的海平面,环着整个城的山,点出满目墨绿。

一座城,你熟知它,也许在城市建筑上,也可能是美食,或者是风土人情,你总找得到一个在自我认知层面上为它锁定形象的因素或特点。所谓“熟知”,一定是你和这个城市在口味、气质、情感、文化上的一种和气与恰当的交融,当你走到一条街道,不必智能导航,你便知道路的尽头是哪条街,途中的岔道口可以通往哪里,哪里的店里有你喜欢的饮食,哪家花店的老板在卖花时搭配最为创意与用心,哪里适合秋天看落叶,哪里适合冬天赏雪。这些在你看来还不够明显的小细节便是所谓“熟知”的有力证据。

如果不以寡落为漂泊定基调,那么时常换一个城市居住是非常好的选择,长则三五年,短则半载一年,这样的生活做派也许大多数人觉得不够安稳。我常常在想,时下的即时通讯如此发达,你大可以时时与家人通话和联系,陪伴虽长情,但多少失去了个体活着的意义。人是运动的人,包括你的大脑、神经、细胞,无一不动之处,你会考虑当天的衣服和鞋子应当如何搭配,这本身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运动。因为运动,才有了发展与前进,因此行动派的人更具魅力。人的一生短短数十载,如果将其分割为二十个部分,这个世界你也许能够真正做到熟知的总不过二十多处城市。这个城市没有必要一定是国际化大都市,可以是文化辨识度高的普通小城,或者风景差异大的乡野农村,更可以是战乱与和平的分界。当定义更加细分下去,你吃惊的发现,要走动的地方浩如繁星。

可是,一旦某天,你突然决定要离开,沉重的包裹盒与行李箱外却挂着一颗空荡的心。你想带走的无一件可带走,沉沉的行李箱里尽是心外之物。好像唯有文字可以为这座城做某种实在的记录。感谢父母,能够给予我行动上的自由去想要生活的城市。也许这份自由里包涵的目的有胃口上的满足,视觉上的冲击,人情上的多变。但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在行走时将或简单或繁复的世界消化在自身里的感受。

在青岛居住两年,两番的四季轮回,雨露初霁,风霜乍停,眼看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黄海海域天然带有一份北方特质,因此岛城的居民在行动和言语上也都很自然的带有一份大海的宽阔与硬朗。凭借天然的地理位置,青岛拥有舒适的海洋性气候。冬天除了在海风肆虐之时稍微寒冷之外,平静时的青岛显得格外温婉秀丽,多阳少雨,却丝毫没有干燥的意思。冬天在窗户边暖暖的靠着,窗外的云似水温柔,一杯清茶便可以安度一整个下午。时常会记得在重庆三年的日子,山城重庆,外在和内在极为统一的一座城市,本来短暂的冬因了天气的湿冷而变的十分漫长,一个月下来,能见到阳光的日子只有六七天,只要出了太阳,校园里最多的不是人,却是晾晒的被褥。火锅是驱散寒凉的最佳饮食,从地道的老油锅街边摊涮串串,到金光铺就的火锅餐厅,无处不翻腾无处不热闹。川人自有他们一套待人的火辣与热情,而岛城的人,却透着一股豪迈的文艺气,你晚上出来逛,会发现商场、超市、门店都会早早关门,如果你去问,得到的必然是相同的答案,他们都已早早回家,陪着家人,恋家和顾家成了他们身上一种特殊的符号。如果你去广州深圳,夜里三四点街道上的行人和店铺才正处於最火热的时段。青岛大妈热忱诚恳,假若你去问路,她们大都愿意和你聊上更久,几句话之间你便觉得自己仿若当地人一样熟络。

青岛的春天很长,自龙抬头之日起,一直持续到节气上立夏的后两周,昼夜温差不算大,但气温一直保持在穿薄衫的份上,近海处一贯凉,在距离海边一公里之外最舒适,周末约上三五好友随意徒步登山,末了聚在一起吃吃聊聊,时间并不算作浪费。五月份的崂山山脉上,已经铺就了几层绿意,浅淡绿、浓墨绿,还有些点缀在山间成方成片的野花。如果一个城市,春天可以保留很久,这个城市大概会给人更多的努力和希冀。因为这情分长久的保留,也使人在离开之后有更清晰准确的记忆可以回味。

青岛的夏时很短,一般自六月上旬到八月底,岛城的海风,像是从心海而来,只是恰好借用此地拿出来。青岛的夏天惹人心疼,你一定舍不得夏天就这样匆匆走,可你也只是显得手足无措,傍晚太阳落山之前,在潮水未涨起之时,带上腾出水的空瓶,在潜水礁石间开始寻觅。最易抓到小螃蟹的位置一定是在阴暗的大石块底下或缝隙里,掰开石头,手眼一定要迅疾,摁住蟹背,它们一动不动,拇指与中指抓住背部两侧的边沿就可以顺利将其捕获。如果运气和眼光够好,一定会遇到巴掌大的蟹子。朋友装满大半瓶回家后放在炒锅里盖好,第二天起床后发现家里的客厅、书房、卫生间、卧室已成了螃蟹活动的天地。这些顽皮的螃蟹,又制造了一起抓蟹案。吃螃蟹并非目的,如果不小心,随时有滑倒在礁石上破皮磕碰的危险,这本身就是一次细心和耐心的锻炼。最舒服的莫过坐散布着月光的沙滩上,借着高远的灯光,看着海浪一步步将走过的地方淹没,浪拍打在脚边,只听、只看、不言语。岛城的居民习惯了在吃海鲜时保持其原本的鲜味,而内陆的人,不是火爆炝炒就是麻辣鲜香,我们味觉上对海鲜的食用习惯反而显得尤其不合适。

不论在任何地方居住,有一天你不得不面对的仍然是离别,离别的情调应该不是悲,而是乐。离别有长有短,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最终你告别世界的时候只是将离别的时间范围加长而已。对于将要离去的这个地方,你已经完成了对它的了解,因此你更需要带一份重新出发的心情去了解更多的世界。

可是,离开之前,你心里有故事、有情、有人、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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