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果然改变了行路方式,改为中午前后两三个时辰赶路,其他时候早早寻了安全的所在休息。
张铁须率手下加入队伍后,倒也守规矩,每日安顿下来,刘广平就对他们进行简单操练,开始他们还暗暗叫苦,后来才慢慢形成习惯,坐卧行走都渐渐有了规矩,张铁须也颇为佩服刘广平的手段,刘广平把他们分成八个伙,让朱三刀七人分别担任其中四个的伙头,又选拔了几个伙头,伙副,还让张铁须带领,陈元礼为副,众人那天见过陈元礼的神箭之威,都佩服的狠,对他又敬又怕。他平时也不爱说话众人更是觉得高深莫测。
刘广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此安排果然奏效,也安下心来。闲暇有空之时,也粗略的教他们识几个字。
柳舒妍见了刘广平所作所为,表面虽不说,但心里却暗暗惊讶,又见了刘广平教他们认的简体字,虽然似乎简单,但方便易学,还听柳琪说了刘广平不愿屈居柳家的意思,更觉得刘广平不凡。她也渐渐与刘广平多说些话,发现他虽然于诗书礼乐一窍不通,然而刘广平于身边小事,总能用超越时代的物理化学常识,给出不同常人的见解。她见惯了文人雅士,对这些自然常识倒是闻所未闻,更觉得刘广平十分有趣,不知不觉间,竟变得十分愿意跟他说话。俩人如此亲近,倒是让柳琪和陈元芳吃了不少干醋。
此时还是夏日,但太行山中,层峦染朱,秋叶初黄,倒是有了一些初秋的景象,虽是正午时分赶路,倒也有了一些习习凉风,并不觉得十分难熬。
这一日,队伍渐渐走出山路,路途越来越好走,众人心里都畅快起来。特别是刘广平,看见有小块田地种着谷子,长势喜人,绷紧的弦也松了一些,这几****生怕粮食不够,每日按量配给,大家虽无怨言,却也并非长久之计。
眼下见四下渐渐有了人烟,才松了一口气,既有田地人烟,也不怕没处买得粮食。
吴鸭嘴也有些高兴,拈须笑道:“今年粟谷看来要丰收了,河东想必比这里的谷子长得更好,老百姓不用受苦了。”
陈元芳想起自己的父母,一时归心似箭,她偷眼看看刘广平,忽然生出很多惆怅,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她特别想跟刘广平同行,听他说话,真到了刘广平跟前,却不知说什么,她想到若是由父母做主,为她主持婚事,比她这样痴痴等待要强上许多,但又想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却一直想这些,顿时脸上羞得通红。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她的马惊了一下,她没有握紧缰绳,一时身体向后仰去,幸好并没有掉了下去。那马载着她泼喇喇的转过一个山坳,刘广平大吃一惊,深怕她有事,赶紧一夹马腹,叫道:“你们都别动,我去救她。”追了上去。
陈元芳到底是从小骑惯了马,她并不慌乱。她深知一旦惊马,千万不能乱动。她在马上颠簸着,一点点找到平衡,慢慢稳住身子,抓住机会,待马跑得稍慢一些,紧握缰绳,口中吁地一声,猛勒缰绳,惊马乖乖的立在了当地,她深通马性,摸摸马的鬃毛,笑道:“你可不乖哦,吓了我一跳。”
这时,刘广平拍马赶到,见她已经控制住了惊马,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傻瓜,我怎么会有事。”她甜甜笑道。刘广平忽然想起来,好像很久没听她叫他傻瓜,忽然觉得有点麻酥酥的,浑身如过电一般。他一时呆立当场,只愿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陈元方也觉得心头有千言万语,想对刘广平倾诉,却无从说起,竟也呆呆的看着刘广平。
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两人这才被惊醒了,一起循声找去,看见草丛中用破布包着一对面黄肌瘦的婴孩,刘广平看他们眉眼相似,原来竟是一对双胞胎,正皱着鼻子挤在一起哭泣。
刘广平轻轻地把他们抱入怀里,深怕磕了碰了,问陈元方:“我刚才没有注意,你可看到是谁丢的他们?”
陈元方恍惚好像看见左边山洼里人影一闪,赶忙说道:“那里,定是他们丢的,咱们快追上去。”
“你先拦住他们,我抱着孩子随后就来。”刘广平一手怀抱孩子,不敢放胆疾奔,只敢让马缓步而行。
“好。”陈元方一鞭子抽在马臀部上,如流星般飞奔而去。
转眼之间,陈元方就赶上那两个人,原来是一对瘦的皮包骨头的年轻夫妇,一听见马蹄声,吓得赶紧瑟缩的躲在一边。
“那一对孩子可是你们的吗?”陈元方亲切地问道。
那夫妇对看一眼,把头依旧低了下去,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到底是不是你们的?”陈元方急了。
“不...不知道。。。”那男的壮着胆子心虚地说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知道算什么话?”刘广平抱着孩子也撵上来了,一听这话,就有些冒火,他最恨遗弃孩子的,原来就对新闻上抛弃孩子的父母深为不齿。
“你别问了,俺。。。俺真不知道。”那男的不敢看刘广平,一屁股蹲在地上。
刘广平明白了八九分,知道他们定是孩子的父母,现在只是不愿承认。
他一念及此,顿时来了气,拔出佩剑指着那男的喝问道:“你说不说实话?"
那女的一见丈夫被威胁,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给刘广平磕着头:“好汉饶命呀,俺也不愿意扔了自己的孩儿,可俺俩人连自己都快饿死了,要这孩子有啥用呀。。。天呀。。。我咋这么命苦呢。。。"说着说着,竟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刘广平这才收回了宝剑,奇怪地问道:"我看今年收成不错,怎么会没饭吃。”
那男的也不抬头,恨恨地说道:“不错也是你们这些老爷们不错,俺们没地,连短工也没得打,连树皮都没得剥。吃啥?喝啥?”说着两夫妻抱头痛哭起来。
刘广平听他说的也着实可怜,遂把身边的钱都摸出来,扔给他,温和地嘱咐道:“我给你们些钱,你们好好带孩子,别再丢孩子了,小孩奔你们来的,也是一条人命。”
嘱咐完,他把孩子慢慢放在这对夫妇身边,沉默地牵着马跟陈元方缓缓走着,心情无比沉重。
“哇哇哇。。。。”又是一阵哭声,刘广平急回头时,看见那对夫妇捡了钱,却把那对孩儿丢在一边,偷偷摸摸地向山里跑。
刘广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一把把那男的推到在地,那男的大概几日没吃饭,他只一推,就倒在一边。
“你们也太不像话了,钱已经给你们了,养活自己的孩子怎么了?”
“就是,哪有不养活孩子的父母?”陈元方也有些发怒。
那妇人苦苦哀求道:“好汉,不是俺们心狠,你就是给俺们这些钱,俺们也就是多活两天,孩子跟俺们还是活不成。”
那男的躺在草丛里,眼神空洞,噙着泪喃喃地说道:“只怪孩子命不好,跟我这么一个没用的爹。”
任刘广平和陈元方两人好说歹说,这对夫妇还是死活不要自己的小孩,刘广平气得嗓子冒烟,一跺脚恨恨地说道:“好,你们不要吗,老子要。”
牵马回身就走,找到刚才放孩子的地方,摸向草丛。
这一摸不打紧,竟摸了个空,他大吃一惊,问道:“孩子呢?”陈元方奇道:“不是就在那里吗?”
他疯狂地扒拉着旁边的草,还是没见孩子,这下他一下子抓了狂,像发疯了一样四处看着。
陈元方还算冷静,看见有个山坳里有一缕青烟升起,便赶紧拍着刘广平道:“你先别急,你看,那里有人,敢是他们捡走了。”
“一定是他们!”刘广平赶紧翻身上马,打马向那缕青烟升起之地而去,陈元方也赶紧跟上。
刘广平骑马冲进山坳,却见两个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人正在烧火,锅内似乎煮着什么,他奔过去,正要问他们可看见有人抱走两个小孩,忽然他看见锅内煮的物事,一时差点吐了出来,他强忍住胃里向上翻腾的恶心,跳下马,拔出剑来,指着其中一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们,你。。。。”陈元方拍马赶到,赶忙拦住他,问道:“怎么了?”刘广平双眼通红,也不理他,陈元方向四下一看,看到锅里时,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原来锅里正煮着孩子的一条腿,细脚伶仃,瘦的可怜,地上还有两个小孩的头,正是刚才看见的那一对双胞胎,她不忍再看。
刘广平看那两人,居然是两个女人,已经看不出来年龄,浑身灰蒙蒙地,脸色蜡黄,只有两条双腿十分粗大,明晃晃地,头发乱得如同鸡窝,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碎片,Ru房也干瘪的如枯树一般,他们身边有胶泥状的白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观音土。见刘广平哪剑指着她,她们也不害怕,如痴呆一般,嘴里喃喃地说着:“饿呀。。。饿呀。。”
“你们。。。你们怎么能吃人?”刘广平提着剑的手颤抖着,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模糊了双眼。
那俩女人依旧如痴呆一般,如将死的鱼一般,干涸地翕动着嘴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广平不忍再看,收起剑来,如失魂落魄一般,向外面奔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山坳。奔不得两步,他就觉得喉头一紧,边慌不择路地狂奔,边嚎啕大哭起来。
陈元方怕他有事,赶紧骑上马,牵着另一匹马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