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子好奇地问道:“刚才郎君方才所言的寄生虫和细菌是何物?”刘广平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一时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只能含糊其辞:“寄生虫是一种微小的虫类,生于生肉生鱼之中,若入腹中,会引起肠胃不适,重则要了性命;这细菌更是微小,肉眼无法看见,亦可使人生病。”
饶是那贩子有才,哪里能知道这些,当时听得就十分佩服。“我第一次听人谈起这种东西,想不到兄台如此博学。”
这下说的刘广平倒有些汗颜,他不愿意深谈这类话题,转向贩子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贩子却道:“在下只是一个粗鄙的手艺人,你我之间只是买卖,阁下又何必问。”
陈元芳撇撇嘴:“一个名字而已,这么神秘。”
刘广平也不多问,岔开话题道:“刚才说到先生编畚箕的手艺,不知道有什么高明之处?”
“手艺原也寻常,只不过要以粗木为纲,硬板为纪,纲纪既明,或用竹篾,或用柳条,顺其势而为罢了。”贩子侃侃而谈。
刘广平听他话里,似乎说的颇为简单,但好像隐隐透漏着什么,顺口问道:“兄台出言不凡,定非常人。“
那贩子却哈哈一笑:“你是我的主顾,我二人一个做畚箕一个卖畚箕,你连钱都不给我。却来如此谬赞于我,可是想赖掉我的畚箕钱吗?”
刘广平和陈元芳听他说话有趣,也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伙计把饭菜端了上来,刘广平这才知道,原来刚才贩子所点的蒸豚就是蒸猪肉。刘广平见菜上来,就对贩子说道:“请用。”贩子也不客气,抓起一个蒸饼,一口咬掉半个饼,提箸夹起一大块蒸豚,放入口中,道:“今日可算开荤了。”
刘广平本来还想吃的斯文点,结果一看陈元芳虽是女流,吃起来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这贩子就更别说了,真如风卷残云一般,他也是食量大之人,这些也不顾不上斯文了,也甩开腮帮子,加入战团之中。一时雅室之内,稀里哗啦之声顿起,三人吃的不亦乐乎,却引来伙计们心里的一阵哂笑,不知哪里来的三个饿鬼。
三人也不管他们,只顾吃的快活。不消片刻,桌上就一片狼藉,只剩下半盆羊汤,还有半块蒸饼,那年轻贩子还意犹未尽,端起羊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舒服的抹了抹嘴。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引着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人进了雅室,指着贩子说道:“你们可是这位大哥找的卖畚箕的?”刘广平看那人装束不同于一般人,倒有点像石家坞里的管事。
那人一见贩子,激动地忘了矜持,一步跨过伙计,把他挤到一边。
“王郎,可让小人一番好找,我家主人想请您过府一聚,特差小的来寻。”那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恭恭敬敬地向贩子行礼,躬身说道。
刘广平看他四十来岁,虽做执事打扮,但浑身收拾的干净利落,衣衫皆为上等丝绸所制,发髻一丝不乱,言语举止恭敬有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下人。
贩子却浑然不觉,只顾将半张蒸饼拿起,操起碟盘,将汤汤水水都蘸了一番,连汤带饼都吃了下去,边吃还边叫:“痛快痛快。”却并不答话。
中年男人也不生气,仍然咪着眼睛,满脸堆笑地立在一旁,刘广平和陈元芳不由得对视一眼,想这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头,让这华服男子对他毕恭毕敬,而他竟然安之若素,可他若是富贵公子,如何会在集市贩卖畚箕,两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贩子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埋头大嚼,待所有吃食打扫干净,仍然意犹未尽,饶有兴趣地舔着手指上的油脂。
那中年男人看他吃的舒服,方才伸过胖脸,挤着笑容开口:‘王郎大隐隐于市,到让小人好找,我家侍中大人明日遍宴宾客,想请先生到府一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说着从袖筒中抽出一份书函,恭恭敬敬地躬身递于那贩子。
刘广平和陈元芳也不知侍中是个什么官职,但看那仆人举止进退有度,说话言词清晰,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大家出身,定不是个寻常官职。
那贩子却不以为然,接过书信丢在一旁,道:“徐侍中家里摆宴席,请的自然都是邺都的侯门豪俊,我王猛不过是一个区区卖畚箕的,去了怕是要丢尽徐公的脸面了吧。”刘广平到现在才知道贩子叫王猛,看来那个姓徐的侍中早就认识他。可惜刘广平不熟悉历史,如果他知道今日与他吃饭的这个破衣烂衫的贩子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前秦丞相王猛,一定会大吃一惊。
中年男人赶紧接过话头:“王郎说哪里话,王郎当世高才,我家大人仰慕已久,若是肯去,便是救了小人。”
王猛却呵呵大笑,也不理他,却对着一旁正在揣测他身份的刘广平道:“你不是发愁买不到那些小乞丐吗?现在真神就在眼前,你如何不拜?”
刘广平和那中年华服男子都被他说得如坠雾里,不知该如何搭话。
王猛转向那华服男子,微微一笑:”要我去赴会,倒也不难,须得有两件事,劳烦管事答应。”
“答应答应。”那中年男子全没了刚才的气度,一听王猛松了口,立刻点头如捣蒜,看来侍中府内对请这个卖畚箕的贩子极为重视。
“这集市之上,有一人曾辱我,我要你给他个教训,这是其一。”王猛敛起笑容,竖起一根手指,缓缓说道。
“这个容易,敢冒犯先生,就是先生不提,我家主人也不会放过,烦请先生告知小人他的名姓,来历,我让他见不到今天日头西落。”中年男人笃定地答道,虽然语气平淡,但隐隐带着杀机,刘广平听着不由得后背一寒,不禁又惊又奇,惊的是一个下人就有这样的把握,奇的是不知王猛说的是谁。
“那倒不必,”贩子摇摇手,“那人姓崔名仲,是这集市上童丐的头子,我只要你抓他去牢里待上半月,便算你为我出了一口气。”
“好,先生宅心仁厚,在下自然不愿损先生令名。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便是这位兄台,我要他同我一同赴明日之约”,王猛指向刘广平,眼睛乜斜着中年男子,“不知可否?”
“这个。。。。。。”中年男人暗自琢磨,主人只说要请这贩子,并没说能加上别人。明日宴会名单,是主人仔细推敲方才拟定的,自己擅做主张,主人恐怕不喜,可若是不答应,这王猛不去,差使可就办砸了。两晋时期,官员的奴仆多在贱籍,主家责打甚至打死奴仆,都是常事,更别说后赵时期,一个汉人奴才的命,根本就没人当回事,若是此番主人交代的是完不成责罚定然难免。罢罢罢,两害相权取其轻,先把人带回去再说吧,请于不请由主人定夺。
他念及于此,一咬牙道:“罢了,这个也应下了,我且把这位仁兄引见给主人,由他定夺。”
“好,如此我王猛就随你回去。”贩子长身而起,拱手说道。
“多谢先生,先生稍待,我把先生的第一件事安排妥当,便接先生回府。”中年男子拱手感谢王猛,他生怕王猛反悔,转身向刘、陈施礼:“在下去去就来,少陪。”刘广平和陈元芳急忙还礼。
目送那男子匆匆下楼离去,刘广平谢道:“这才得知先生名讳。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先生赴宴,为何要拉上我?在下粗鄙,恐怕登不得大雅之堂”
王猛拉住刘广平的手,拍着道:“兄台飨我以美食,别无所报。兄所谋者大,此来邺都,不见识一下邺都的人物,岂不可惜了,兄只管放心,明日与我一观邺都才俊,当是一桩妙事。”说道这里,他不由得露出几分不屑,显然对所谓的名门士族并不感冒,他看了看陈元芳道:“只是明日赴宴,却带不得家眷了。”
刘广平老脸一红,不知何从解释,陈元芳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立刻作雷霆之吼:“你什么眼神呀?谁是他的家眷?”
三人边说边等,忽听得店外一阵喧闹,向外看时,只见一堆衙役,押着崔仲和几个他的得力手下,走过街道。崔仲乖的如同一只小猫,全没了与刘广平斗狠时的张狂,脸上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摔倒过,多了几道乌青,被一个比他矮得多的衙役推推搡搡,几个手下也是垂头丧气。
刘广平想到令自己挠头的崔仲竟然转瞬之间就成了阶下囚,王猛不过用了片言只语,不禁对王猛很是敬佩。这时的王猛负手而立,虽衣衫褴褛,然而身形气质,却宛若王侯。
正在看时,那个中年男子已进得店里,淡定地弹弹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躬身道:“车已备好,请两位随小的回府。”
刘广平吩咐了陈元芳、刘苟一下,嘱咐他们一定办好招小乞丐的事,约好会面的地点,才与王猛登车而去。
-----------------我是分割线--------------
今日爆发,三更一万字完成,记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