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已经近十二点了,把车开到车库停好了,刚要掏钥匙开门,门就自己应声开了,徐阿姨立在门口,殷切的看着她。
舒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将手上的包交给阿姨放好,一面进了屋子。
“我听见声音就想是你回来了,要不要吃点夜宵?太太特地让我熬了燕窝粥,怕你迟回来饿了。”徐阿姨不知道舒卉的心事,只以为是这两日辛苦了。
“我不大饿,阿姨我妈妈睡了吗?”舒卉看了一眼楼上,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妈妈一向注重保养,现在这个时候怕是不知道睡了几个回笼觉了。
徐阿姨从厨房端了一杯脱脂牛奶出来,嘴上说,“早早就睡了,有什么话明日讲也一样,你把这个喝了,我见你住了几天院以后看着怏怏的。”说着借着客厅里鹅黄色的地灯仔细打量她。
舒卉方才才大哭过那里禁得起徐阿姨这样哭,下意识地垂了头躲开她的视线,道,“阿姨我上楼去了,明天还上班呢。”说着就逃一样地上了楼。
留下徐阿姨在后面小声的叨叨念,无非就是心疼舒卉小小年纪就要被拉出去磨练,都还是在上学的小姑娘就要一面上班了,又不是什么舒适的好差事,日日忙的脚不沾地的。
舒卉梳洗完换了睡衣躺到**上,留了一盏**头台灯浅浅地亮着。
身上的睡衣是家里惯用的洗衣液的香味,淡淡的玫瑰香,被子被晒的松软,躺在里头让人舒服地能一下睡着,这便是家,在外头受了多大的辛苦和委屈,回了家也就烟消云散了,还是家里好。
想起明天要应对的事,她的头一歪眼泪就又掉下来了,滴在蓝色的枕巾上。
这件事她不敢说与李云听,她嫁到荀家之前本来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娇蛮任性惯了,爸爸就常说,家里养着两个小姑娘,娇滴滴的让人不放心,若是要她知道了定会找了人就冲到集贤去,一通电话打过去,不管大的小的,凡是她吃得消的都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处理了。
她在集贤的这些日子过得还是很好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极善待她,生鲜课的阿姨知道她喜欢吃超市里散称泡菜里的甘蓝,日日都给她留着,拿塑料纸小心的包着藏好,让她一下班就来拿去结账,还有收银的那些人,她初到集贤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即便是会计出身可是也是两眼一摸黑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科长就让她跟着如玉学习,如玉人好,也不藏私,把一些小诀窍都交给她了,这些都是她的同事,也是李云最有可能迁怒的人,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件事闹成这样。
叹了口气,她将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准备睡觉,摆在**头柜上充电的手机震了一下,舒卉拿了手机看。
明天你喜欢的那部电影首映,要不要一起看?
舒卉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回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无妨”
舒卉握着手机放在胸口好一会儿,她简直不敢相信,她跟荣暨,竟然又能走到这一步了,竟然又恢复了先前的关系,他究竟想怎么做?
舒卉放空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个子丑寅卯来,索性闭上眼睛睡了,反正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荣暨的心思的,不如不浪费时间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迎战才是正经事。
舒卉这**睡得好,**无梦,可是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肿了眼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是生气,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敷了一片眼膜,然后照着电视里做了一会儿瑜伽,只觉得神清气爽,手脚这么一拉筋也舒服许多。
“一大早的你做什么怪?”书越路过她的房间,见房门大开不免探进头来看了一眼,见她正立在墙边做倒立呢。
舒卉懒得理他,气息调匀了以后翻身下来,摘了眼膜丢进垃圾桶里,进洗手间化妆。
“要不要我送你?”书越吃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反而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我自己没车么要你送”舒卉做好保湿工作就开始上妆,只是简简单单地打了一个底,然后上了亮粉色的唇彩,整个人看起来顿时就鲜活起来,她上下看了看觉得满意,就高高束起了头发盘在头顶,她之前剪短了头发现在有好些短的扎不上去,她拿了不打眼的黑色皮筋绑了,从梳妆盒里找了一个珍珠的发夹递给书越,嘱咐道,“把我夹在黑色皮筋的地方,不要让人看出来了。”
书越自小带着这个小妹妹,绑头发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么,接过发夹轻而易举就弄好了,还拿了一面小镜子放在舒卉脑后让她自己检查。
舒卉大致地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推开他出了洗手间。
书越看着自家小妹站在穿衣镜前面穿衣服,里头是一件黑色的中领针织背心连衣裙,衬得背影还挺好看,随口说,“你今天这么穿倒还像个人”
舒卉往外面罩了一件牛仔外套,听到他这话就转过身,“当真?”喜笑颜开的。
书越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但还是点点头,“像你那时候跳舞的样子。”她小时候练过几年的舞蹈,那时候喜欢穿黑白两色的舞衣,喜欢把头发高高盘起,高傲的不像话,成日也不把荀书越放在眼里,没大没小的总喜欢和他对着干。
舒卉听她这么一说知道自己今天打扮的还行,要知道荀书越这人可一向没有好话的,随即笑眯眯地上前拉了他的胳膊晃,“看你嘴这么甜就准你送本小姐上班吧。”
舒卉今天特地拿了一个大的随身包好过来装她的那些东西,到了超市,趁着还没有开门,把包往柜台上一甩,蹲下身翻东西。
秀丽冷眼看着她收拾东西,拿了脸盆接了一盆热水动手做起卫生来,她昨晚睡得不好,脑子里总是想着章黎凡,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是可以忘的,却不想昨天只是这样一见,记忆便翻涌而出,扰的她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秀丽低头看了一眼,她正拿了纸板垫在身下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找东西呢,她今天难得正式,那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优美白皙的后颈,修长的双腿就这样大咧咧地搭在地上。
“麻烦你把我的包拿一下。”她抬起头对秀丽说,胸前的珍珠项链一闪,发出亮莹的光,那一串珍珠各个有拇指大小,浑圆精致,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假货,难得的是每一颗都一样大小,漂亮极了。
秀丽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包,不免一怔,拿过递给她,心中便什么都知道了,这些年她也见了不少市面,一过手便知道这是正品,这个牌子的包随便一个就要上万,何况还是这种经典款,价格可想而知,她却拿来装一些零碎仿佛并不在意,想起昨日那些人说的,不免想笑。
舒卉这边正百般无聊地数着客人三两只呢,章黎凡就笑眯眯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你怎么来了?”舒卉站好身子问,经过昨天的事自己已经把他划入朋友的行列了。
“我的公寓就在边上,来看看你,知道你上班不能吃东西,这个没关系吧。喏。”他拿了一杯饮料给她,舒卉一闻,是热可可,昨天她夸了一句好喝来着。
“我正好口渴来着”舒卉也不客气,插了管子凑近嘴边就喝。
“快十一点了,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吧。”章黎凡看了一眼手表,道,他昨晚怎么也睡不着,脑里全是她流眼泪的样子,索性早上就过来碰碰运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上班。
“我十二点下班……”舒卉刚想和他说自己已经有约的事情,桌上的对讲机就响了,“客服课荀舒卉来一下二楼”
舒卉抿了抿唇,对章黎凡说,“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先过去”深吸一口气就上去了。
舒卉蹲在闭路电视前仔细地看了两遍,画面上是笑笑接过鸭蛋放好,过了一会儿她提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在楼下晃悠,站在和后勤部的交界处不知道冲谁招招手,然后就不见了,十分钟之后录像上才又重新出现了她的身影往楼上去了。
舒卉看得心情沉重,她把鸭蛋交给笑笑的地方竟然是监控盲点,她竟然忘了中间她是有把鸭蛋交给别人过,她宁愿相信是那个人压根也没有往里面放钱。
“这件事如今闹得很大,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一向是不接受金银钱财的,你们也是太小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该收,我当初没有好好给你们讲过是我的不是。”李颂贤叹了一口气,说。
荀舒卉盯着自己的鞋面不说话,即便她再不想相信,她也知道这里面是有人捣鬼,送鸭蛋的那个人是存了心要打通科长的后门,又怎么会白走这一趟呢,想来也知道是谁了。
李颂贤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些不忍,才来没多久,爱笑爱闹很讨人喜欢,平日里也不像那些员工对自己处处尊敬,一口一个科长拖着软软的嗓音很是娇俏,她怎么样也不相信这个女孩会做出这样的事,好半响,才说,“不然这样吧,我出两万,剩下的……”
舒卉蓦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颂贤,眼睛里有隐隐的泪光。
“这件事影响不好,你懂吗?”李颂贤苦涩地说,若是事情闹大了,自己就坐实了收人钱财的罪名,那些人才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两袖清风呢,只巴不得你出事了好有人顶这个位置,现在只能让这个女孩默认了,然后私下把钱还了。
舒卉忍了一下,哽咽着开口,“不是我……”她平时虽雷厉风行可到底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龌蹉事,这是要自己生生的担了这个罪名啊。
“我……”李颂贤也止了口,她本就不是心狠的人,又是平日喜欢的下属,此时也觉得自己太毒辣了些,不忍起来,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暂时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我给你放一个假。”
章黎凡见着舒卉失魂落魄地下来就知道事情不大好,只是还来不及问,外面就进来了一个老太太。
秀丽一见这个老太太就躲了开,舒卉回到柜台刚想拿着东西走人,就被老太太抓住了手,喊了一声囡囡。
舒卉顿了一顿,耷拉下肩膀,放下包,拉过老太太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叫了一声奶奶。
章黎凡眼皮一跳,看向秀丽。
秀丽道,“这是住在边上的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痴呆,常常将这里的年轻小姑娘认作她的孙女。”
“侬爸爸哪能还么回来?”老太太抓着舒卉的手,一脸着急地看着外面。
舒卉吸吸鼻子道,“吾爸爸买菜去了。”章黎凡竟然不知道她还会说上海话,她此时声音糯糯的,少了平日的爽朗伶俐,添了几分娇憨。
老太太一听就笑了,拉着舒卉的手蹭了蹭,“今朝夜里侬想切点啥?栗子红烧肉侬欢喜伐?”
舒卉眉头一动,眼泪就掉了下来,吧嗒一下滴在老太太的手背上,老太太吓了一跳,急忙安抚她,从口袋里掏了一把牛肉干塞到舒卉手里,舒卉见此哭的更厉害了,全超市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尤乐月她们进来便是此番情景,舒卉握着一个老太太的手哭的厉害,一愣,拨开看热闹的人就冲了上来,不顾秀丽的阻拦闯进了服务台。
“怎么了你?受欺负了?”李幼莞还在孝期,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装短裤,高跟鞋一穿,足足有一米七五左右,昂着下巴四处看是谁欺负了舒卉。
舒卉只管自己哭什么也说不出来,急的尤乐月一行人不行,刘窈指着秀丽就说,“你去把你们领导给我招来,我倒要看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欺负到姑奶**上来。”刘窈平日里娇蛮惯了,压根也看不上这里,叉着腰就嚷道。
“有什么事到会议室说吧。”一个课长见情况不对上来好声劝道。
“说什么说,麻溜的去把人给我叫来。”刘窈眼一斜,拿了手机就打电话,“哎,给我查一查集贤朝阳店的管事是哪个,让他赶紧过来。”
李幼莞看了看,对那位课长说,“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先关门吧。”
那个课长哪里做的了这个主,赶紧上去搬救兵了。
等李颂贤下来的时候,楼下的客人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工作人员还在岗位上大眼瞪小眼。
“你们是谁?”李颂贤皱了皱眉,这三个女生明明看着年纪都不大,可是却极有架子,尤其是那个穿着宝蓝色洋装的女生,脸上的傲气不是一点两点,此时高高吊着眉瞪着自己。
“你能管事么?”刘窈踱步过去,挑起她的胸牌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一个科长能做主么?”
李颂贤不到三十岁能坐到这个位子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说,“大事我做不了主,小事我却是可以洗耳恭听的。”
刘窈手一指,厉声道,“我倒想问问是谁把我姐妹欺负成这样了?!”
李颂贤顺势看去,只见荀舒卉倒在一个女生怀里背对着自己,她心里一沉,这荀舒卉究竟是什么来头?”
话说这边陈建国正在足浴店洗脚呢,年轻的技师模样好身段好,自己正歪在那里各种想入非非呢,谁料大老板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赶到朝阳店的时候正好听见刘窈的质问,笑着上前接了话头,“哪能啊,刘小姐的姐妹自然也是咱们的贵客,哪里有欺负这么一说?”
刘窈根本就不把陈建国这种人放在眼里,哼了一声,“都这样了,你就别跟我耍花枪了,这次我不出口气是不行了。”说完便不再说话,意识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陈建国摸了摸额前的冷汗,朝那边看过去,那个脸上犹有泪痕的可不就是荀家的千金么,怎么穿着自己超市的工作服?!谁能告诉自己这是为什么!
“小李啊,这是怎么回事?”陈建国压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转身问李颂贤。
李颂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看着陈建国欲言又止。
陈建国可是个人精,脸笑成一朵花又要来忽悠她们。
尤乐月摆摆手,道“我们也没空陪你再这里消磨时间,我只管提醒你一声,这事明天之前你最好能查清楚,否则等周冶接手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建国心一跳,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汗浸湿了,要知道这周冶可是省公安厅厅长啊,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要逼得周冶出面,陈建国更加疑惑了。
“咱们走吧。”李幼莞拿了舒卉的东西出来,说。
舒卉点点头,从长椅上站起来,对章黎凡说,“我先走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她又走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一直坐在另一条长椅上,缩着脑袋不说话,舒卉见她如此,眼里又有些湿润了,笑着说,“奶奶,吾欢喜切牛肉干。”
老太太一愣,忙掏口袋,拿了好些牛肉干放到舒卉手里,又上下掏了掏,实在没有了,有些愧疚地看着舒卉。
“吾要去上课了,下半天回来。”舒卉把牛肉干收好放在口袋里,老太太见她如此,笑的开心,这个年纪的人,你善意的索取比任何东西都能让他们开心,只要让他们就觉得自己还没老,还能为子孙做些事情就知足了。
舒卉和老太太说完话就站起身子,摘下胸牌携着尤乐月她们,头也不回地出了超市。
车子开到门口的时候,舒卉远远看见老太太还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