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孜克来南唐做人质，随行带来了一批北国的马匹，都是高头大马，神骏非凡。尉迟长空甚爱北国马，觉得相比南唐的马匹，北国马更为强健，当然性子也更烈一些。
尉迟长空性子倔强，执意要自己驯化北国马，因此不准骟马，如今已经月余，一匹棕红色的母马已经与尉迟长空混熟了，这让尉迟长空非常自得。
四人到了马场，除却梁靓，其余三人的马都是北国高头大马，梁靓从没骑过马，因此马场的寺人为她准备了一匹性子温顺的南唐骟马。
三个寺人扶着梁靓坐在马上，纳兰纵马在她身边指导，尉迟长空本想和纳兰赛马，看她心不在自己身上，悻悻邀请艾孜克，二人纵马奔驰。
听着马蹄踏地的声响，梁靓抬头看尉迟长空绝尘而去，目光无限怅惘，纳兰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我现在让马走，你抓紧。”
马匹举步，梁靓吓了一跳，叫了一声，所幸马走得很慢，她尴尬的笑笑：“丢脸了。”
纳兰不以为然，她不笨，看得出梁靓过来骑马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没打算训练梁靓骑术，看她心不在焉，她就任凭马匹闲庭信步：“没事，慢慢来。”
“陛下好喜欢你。”梁靓羡慕的说一句：“从前我也求他带我骑马，他从没答应过，你一说，他就同意了。”
她的话里一丝醋意也没有，浓浓的全是感激和羡慕，纳兰不解：“你是他妻子，你想骑马为何要他同意？”
“我是想和他一起骑马。”梁靓以为纳兰没有听懂。
“对啊，想和他一起就和他一起啊，为何要他同意，你是他妻子。”纳兰又再强调一遍。
梁靓抿嘴一笑，颇为无奈：“我姓梁。”
“那又怎么了？”纳兰其实明白，她反复强调这一切因为自己姓梁，必定是因为那个控制了尉迟长空的大臣和她是亲戚的缘故，可是在纳兰心里，实在无法认同这个理由。
“叔父权倾朝野，专横跋扈，陛下，陛下委屈，他不能对人言，不能怒叔父，只能对我发泄一下。”梁靓扶着马鞍，看看远处一片马匹奔驰扬起的烟尘。
“你已经嫁给他，就是他的人，与你家里没有关系了。”纳兰执拗的摇头。
“可是有朝一日陛下，陛下一定会杀了叔父，我的家族，会和陛下，斗争。”梁靓思索着更为简洁直白的言辞，说完了，她脸色白了白，身体跟着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到那时，我，我又能如何？”
“这还不简单？”纳兰回答的飞快。
梁靓愣住，她从前也向其他信得过的人倾诉过自己的担忧，换来的是其他人和自己一同忧愁抱头痛哭，从未见过有人像纳兰这样飞快的回答。
“我既然认定了他是我的丈夫，就是我的男人，谁敢欺负我的男人，我就杀了他！”纳兰拍拍腰间的匕首。
梁靓惊讶：“哪怕是你的父亲？”
“哪怕是我的父亲。”纳兰扬起头来：“我们北国人信天父地母，天父是雄鹰，地母是白狼，所以我们北国女人就是狼，谁敢欺负狼的配偶？”
纳兰庄严的看了梁靓一眼，梁靓慌乱的躲避她的眼神，咬咬嘴唇：“可是，弑父是大罪，在北国难道不是么？”
“若真是我的父亲逼我如此，杀了他以后我会自杀谢罪。”纳兰回答的很轻松，像是一切本该如此，像是在讥讽梁靓不该这么纠结。
梁靓的脸变得死一样白，她的眼睛却放着异样的光芒，沉默良久，她骤然一笑：“纳兰，你知道么？”
“嗯？”
“我，喜爱陛下。”梁靓的脸赤红似火：“从小就喜爱，从小我就知道，长大了我会嫁给他，所以我心里从没放过别的男人，一个也没有。”
“嗯。”纳兰不明白为何梁靓要说这个，朦胧中，她觉得这些话如此熟悉，这个神情如此熟悉，仿佛又回到那个灰色的草原，那个病恹恹的母亲，那个至死都要求她要回家讨好父亲的母亲。
“纳兰，他就是我认定的丈夫，我的，男人。”梁靓看着尉迟长空和艾孜克俩人纵马奔回来，两个人的衣衫都跑的松了，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笑，跑的近了，尉迟长空勒住马，气喘吁吁：“你就这么坐着不跑一跑？”
他对的自然是纳兰，视梁靓如无物。
“陛下。”梁靓鼓足勇气开口，艾孜克领会，给纳兰一个眼色，纳兰和艾孜克纵马奔出去，将尉迟长空与梁靓留在原地。
“什么事？”尉迟长空接过寺人递来的手巾擦汗，冷冰冰的连看也不看梁靓一眼。
“今日是十五，上个月陛下没来臣妾这里，臣妾想问陛下今日是否回来？”梁靓心中怯懦很想立刻逃走，可是不知为何却死死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硬是将这话问了出来。
“呵，学会扮出这样子争宠了，学的倒是快。”尉迟长空冷笑讥讽，梁靓恍如未闻。
“陛下去么？”
“去，敢不去么，不去你的叔叔岂不是会让朕更不好过？”周围没人，尉迟长空仍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句。
“陛下，臣妾，臣妾心中唯有陛下，并无梁氏，臣妾愿意……”
“啰嗦。”尉迟长空不耐她说完，自己打马追纳兰去了。
梁靓眼巴巴留在原地，她不懂骑马，不敢纵马追逐，踢了马一脚，马却一动不动，于是她只能看着一片烟尘遮住了尉迟长空的背影。
“臣妾愿意为你而死。”她本想说这句，可到底没能说给他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