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登上这座不过几十米高的小山坡，来到山顶。
那名带路的羽林军小将没有上去，而是留在山脚下，只一晃就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在隐中警戒。
太子孤身坐在山头几案旁，边上没有其他人。几案上也很空，一个从龙嘴中喷出凫凫白烟的紫砂茶壶，四只同样材质的茶杯，一本摊开着的线装书，仅此而已。
他的年龄看上去才四十出头，比齐王张佑也大不了几岁。然而刘向却知道，其实太子已经快五十岁了，只是平时养尊处优，保养有方，不显老而已。
“小婵，刘总正，旅途辛苦了。来喝杯茶，休息一会。”
太子随意地示意两人落座，先行坐回座位上。他的动作很舒缓，没有一丝剑拔弩张的样子，神情温和，眼神同样如此。
刘向心中微微一松，看来不是鸿门宴，不用考虑脑袋问题了。
骤然见到这么一尊大佛，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刘向现在也算见过世面，还能控制住自己，没把那份紧张表现出来。于是从容落座，与杨婵并肩坐在太子的对面。
但他没碰推至自己面前的茶杯。
现在情况不明，要小心一些。对方在茶中下毒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不用考虑，但刘向却不愿意接受太子的好意，他得顾及齐王的感受。私下里来见太子就已经不应该了，如果再和太子饮茶聊天，状若无人，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以后会很麻烦。
杨婵当然没有这种顾忌，端起紫砂茶杯，揭开杯盖，轻啜一口，点头道：“好香。”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可惜我自小就不喜欢喝茶，不懂里面的弯弯道道，也不知道这茶壶里泡的，究竟是哪一种名茗？”
她问的自然不是茶，而是请她上山见面这件事。
太子人老事故，自然不会听不出来，闻言温和地笑了笑，手指着杨婵道：“你呀，还跟小时候一样，就喜欢直来直去。好吧，我也不兜圈子，就明说了。前段时间我接到汇报，称这次铠装设计大赛中出了个点小纰漏，有人将大批军用物资分散开来，掺在参赛作品里往境内输送。是你们灌城做的手脚吧？”
杨婵知道这种事瞒不过他，点头直认不讳：“没错，是我安排的，殿下有何见教？”
太子浓眉一皱，大袖一挥，不悦地道：“小婵，舅舅没拿你当外人，何必这么疏远？殿下这两字我不喜欢听，更不喜欢听你叫，换一个称呼。”
“好吧，表舅，总可以了吧？”杨婵退了一步。两人毕竟是亲戚，太子又是她长辈，真要计较起称呼问题来，她还真没辙。
太子的两道浓眉皱得又深了几分，他跟杨婵的母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无论如何也不称不上“表”。不过杨婵能退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他也不好逼她太甚，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了，表舅也是舅，就随你吧。——舅舅想问的是，那些物资都输送到哪儿去了？”
杨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低头盯着手中的茶杯，似乎杯里开了一朵娇艳无比的鲜花，令她挪不开目光。
答案其实是明摆着的，太子既然能查到出货方，自然也能轻易查到入货方，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然而，就算是明知故问，也必须问。私自运输军用物资，而且是在两国之间运输，很容易引起外交纠纷，有刘向这个外人在，太子只能故意装作不知道个中详情，规避其中的风险。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天下知，但是不能摊开了说，这层窗户纸不能捅，一捅就要出事。
杨婵自然也要规避风险，她没法装做不知情，只能沉默以对，彼此心照不宣。
两人沉默半晌后，还是太子先开口，道：“小婵，就此收手，可以么？”
刘向听得一愣。这话听着很别扭，太子明显不想齐王得到灌城的帮助，但是他的语气为什么这么弱？一点杀伐果断、盛气凌人的架势都没有，根本不像是一国储君说出的话。
刘向可不认为太子是天生软弱的人，从他控制羽林军，笼络朔北军团，又培养出一支人人心惊的影卫，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心坚弥坚，很有手段，不可能是个脓包懦夫。
“我答应过人了，说到做不到的话，很没面子呢。”
杨婵的回答更是把刘向惊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都是哪跟哪啊？两人的对话好奇怪，语气和内容全不搭调，明明在说一件关系到无数人身家性命的大事，却没有一点严肃的样子，到像是在拉家常，耍小性子。
太子却似乎习以为常，脸上半点意外的神色也没有，右手轻叩几面，沉吟片刻后，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这样吧，一碗水端平，你看如何？那些东西我截下一半。”
“也行。”杨婵飞快地应承下来，又扭头看向北方，“不过，表舅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些物资是用来抵挡巫蛮族入侵，别用在其它地方。”
“放心吧，小婵，舅舅知道轻重。”太子脸露微笑，对这次谈判的结果显然相当满意。
“还有事么？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杨婵起身离座，伸手一拉刘向，准备下山。
“等等，有件小事。”太子及时叫住两人，扭头看着刘向，道，“刘向是么？最近一年来总有人在我面前提到你，前两天我默默一算，赫然发现，一年内你的名字居然出现了三十四次之多。所以忍不住想来看看，究竟是何等英才，才能让我的部下如此念念不忘呢？”
刘向没吱声，同样沉默以对。不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太子的问题，而是太子根本就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他必定还有下文。
果然，太子顿了一顿，接着往下说：“然而今日一见，我却有点失望。如今的你距离我想象中的英才还有一段距离，不配这两个字啊。”
太子摇头晃脑，大肆贬低刘向，语气却突然一转：“当然这不怪你，要怪就要怪孙瑜这老小儿，眼力太差。还有我那位不识人间英雄的三弟也是，脑子都太僵化了，不知道变通。他们只知道‘英雄当以宝剑配’这几个字，却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适合用剑，把天孤剑和流光剑交给你，岂不滑稽可笑？”
刘向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太子东一句西一句地在说啥。直觉地以为太子想追究他弄断天孤剑的事，心中不由一紧。
太子却还在唱独角戏：“你不是用剑的料，体型、手臂骨骼、五指的形状和心中的老茧，全都在显示这一点，可笑他们居然没看出来。刘向，记住我今天的话，刀才是最适合你的武器，甚至比你弄出来的那个【无定拳】更适合。”
接着把手一伸，喝道：“拿来。”
他没说拿什么东西来，下面的人却知道他的意思，一把带鞘长刀突兀地从山脚飞了上来，速度飞快却异常平稳地飞到太子面前。太子一把握住刀柄，拍地一声拍在几案上，将茶水震得从杯中溅出几滴。
然后他顺势一推，将带鞘长刀推至刘向面前，沉声道：“太子佩剑和齐王佩剑都不适合你，适合你的只有这把太子佩刀，收下吧。”
啊？
刘向彻底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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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只有这一章了。事太多，实在太累，以后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