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杨婵要来，刘向立马就急了，腾地一下从驭驾位上弹了起来，连话都顾不上回。
掀开车帘，推开车门，再把两侧的小窗打开，动作比兔子都快。
凌霜不明所以，眨着好奇的眼睛，目光跟着他的身体走，眼中尽是疑问。
“味道，通风。”
刘向没时间跟她仔细解释，丢下两个没头没尾的词，担住车帘底部的两个角，把车帘当扇子一样朝车里扇风。
凌霜显然听懂了，俏脸一红，两朵红云悄悄爬上脸颊，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似乎以为这样就能令人注意不到她。
可惜两人的努力全都白费，杨婵赶到后，第一句话就是：“凌芷，你到我车上去，我跟你家老爷有话要说。”
刘向一听就知道要遭，“凌芷”昨晚刚破瓜，现在这个样子哪能走路？三岁小孩也能看出她行动不便。
杨婵自然远不止三岁小孩那么简单，凌霜脚步一动，她就心中有数了。却没有多说什么，平平静静地与凌霜擦肩而过，双方互换了下位置。
“你抱着头干嘛？”杨婵款款登车，经过刘向身后时，左手一伸，曲指在他脑门上叩了一下，嘴角翘出一个古怪的弧线，揶揄道，“刘大官人，野外风光虽好，总不及在家待着舒服，还不起驾还宫？”
刘向这会已经尴尬得都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一听这话不堪的心情又盛了几分，连忙扬鞭抽马，借此掩饰心虚，嘟哝道：“我又不是皇帝，起什么驾还什么宫嘛。你坐稳了，驾！”蹄声轻响，马车滚滚向前。
他在杨婵面前尴尬吃瘪也不是头一次了，其它本事没涨，厚脸皮到是练出几分功力来。
杨婵的马车没有及时跟上，故意拖后一大截，好让他俩安心说话。
等距离足够远时，杨婵立刻翻脸，啪啪两下将车窗关死，快步跨出车门，上前捏住刘向的耳朵，往上一提再狠狠一拧……
“嘶……疼疼疼，轻点轻点，耳朵快断了。”刘向惨呼一声，连忙告饶。
“少给我装。”
杨婵不为所动，手上的力气反而加大了些，将那只耳朵都拧成了麻花，“【大日金身诀】是我教你的，这种程度的疼痛你会受不了么？骗谁呀你。——刘向你真是好本事啊，一眨眼就溜这么远。又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居然敢偷腥？那小妮子来路不明，鬼鬼祟祟，分明不安好心，就这样你也敢碰她？真是色胆包天，不知死活！”
小把戏被拆穿，刘向装不下去了，苦着一张脸道：“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嘛。杨婵，世上没那么多阴谋诡计，你别把世界想得那么黑暗。再说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怎么可能有人莫名其妙地，在我身边安插棋子？我刘向不过是个小人物，不值得花这种代价。”
“先前你还怀疑凌芷的身份，现在居然替她说话来了，果然是色迷心窍，没救了你。”
杨婵松开拧耳朵的手，没好气地一推刘向的脑袋，训斥道，“安插棋子需要什么理由？听说过闲子吗？身处高位的人哪个不是满天下布局投子？你以为只关注重点就能成事了？齐王能在你身上投一把无伤大雅的赌注，别人自然也可以。也有可能是那小妮子监视边军的任务失败，顺势潜伏在你身旁；又或者是你碰巧坏了人家的局，人家找你报复来了。”
“我告诉你刘向，世上有偶然的成功，但没有偶然的失败，今日之因就是明日之果。只有小心谨慎才能躲开明枪暗箭，像你这样马虎大意，早晚会死得不明不白。”
“昊天大帝一世英明，最后为什么战败身死？大巫族武力无双，统治大陆数千载，为何会举族皆亡？狄佶陛下……朱永涛大将军……李希元帅又为何……”
杨婵这一训，就足足训了十来分钟，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都成了反面教材。
刘向虽说不懂女人，捉摸不透她们的心思，不过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插话，否则就没完没了了。
一个劲地点头，口中连连称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乖巧。
杨婵数落了他半天，没听到一句反驳的话，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然后住口不言，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春葱般的玉指轻轻一点刘向的额头，娇骂道：“小滑头，尽动歪脑筋。”
过关了！
刘向大松一口气，揉了揉额头，涎笑道：“没，绝对没动歪脑筋，我都听到心里去了，谢三娘子相教。”说着，双手一拱，冲杨婵一揖到底。
“从哪学来的痞懒样？”杨婵秀眉一蹙，皱了皱好看的小巧鼻子，“学什么不好，尽学那些兵痞的作派。快起来吧，我有正事跟你说。”
“关于南陵？”刘向精神一振，抬头端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到不是在装样子，逗杨婵开心，而是真关心这个问题。这次去南陵势单力薄，两眼一摸黑，根本毫无头绪，他现在需要有人帮他，给他详细地解说一番当地的势力格局。
“没错，是关于南陵。”杨婵玉脸一肃，正色道，“在说它之前，有件事要先跟你说一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你说，我保证答应你。”刘向认真地回道。
“好。”杨婵很满意他的态度，点头道，“占领南陵后，别把它交出去，你要把这座城死死握在手中。”
啊？
刘向一愣。先段日子她还让自己用南陵县来做聘礼呢，一转眼就变成别交出去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况且这一次去南陵是齐王的安排，如果真能成功占领南陵的话，那也是齐王的地盘，哪轮到自己来做主？
“我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刘向傻傻地问。
“笨蛋。”杨婵秀目圆瞪，“昊天大帝曾说，谁能掌握乌林沼泽，谁就能掌握全大陆，懂了没？南陵县虽然是弹丸之地，却是沟连沼泽和南疆腹地的关键所在，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王霸基业也不过如此。这种地方哪能放手？”
“等等，等等，我脑子有点乱。”刘向连忙打断她的话。揉了揉眉心，理清了下头绪，才算弄明白了杨婵的话。
“杨婵，你看看我这张脸，我这身材，我这气质，是当皇帝的样子么？”他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地道，“就我这样还王霸基业？王八鸡眼还差不多。”
说完之后，刘向已经等着挨训了，想象着杨婵拧着自己的耳朵，一脸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却没想到杨婵一点也不意外，双手往胸前一抱，侧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当皇帝嘛，确实差了点，不过做个一方诸侯应该不成问题。我看好你，要努力哦。”
刘向彻底无语，无力地摆了摆手，自嘲道：“醒醒吧，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咱就是个小人物，脑子一热就挽袖子上了，哪是那种智珠在握、统筹全局的人？一方诸侯肯定是不成的，一方猪狗到差不多。”
“没事，有我在一旁帮你就行了。”杨婵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刘向的心却怦怦跳了起来，这话已经很明明白折地表达了她的爱意，比当日说用南陵县做聘礼更诱人，也更难消受。
“杨婵，咱们不提这个话题好么？还是说南陵吧。”刘向岔开话题。
“胆小鬼，婆婆妈妈，”杨婵却不想就此罢休，两眼瞪得滚圆，“我是母老虎么？会吃了你？那个身份不明的小妮子你能接受，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
“那不一样，我对她没感情，不用考虑今后的家庭和睦问题。她来去自由，愿意做我的妾就做，不愿意就走，我不会拦她，也不会留她。”刘向想也没想，早已考虑清楚的一番话脱口而出。
“这么说，你对我有感情喽？”杨婵秀眉一挑，言辞像手术刀一般，准确命中刘向话中的漏洞。
“呃——”刘向为之一窒，脸迅速垮了下来，告饶道，“咱们不提这个话题行不？算我求你了。说南陵县。”
杨婵到也没再逼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你先答应我，占了南陵就不放，我才会跟你说，否则没必要浪费时间。”
见她终于不再提嫁婚的事，刘向暗松一口气，斟酌一番，也跟着摇头道：“齐王待我不薄，我不能答应你。”
“你这么死脑筋？”杨婵急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刘向，“没叫你当面背叛齐王，阳奉阴违不会么？只要你不举反旗，不另投他主，齐王不会拿你怎么样。”
“那也不行。”刘向再次摇头，沉声道，“我不是死脑筋，这是做人的原则。”
“如果是我赤手空拳打下一片江山，你要我怎样就怎样，就算全送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现在情况不同，陵卫总正的身份是齐王给的，任务是齐王下达的，能动用的财力、物力、人脉，全都是齐王的资源，我怎么能背着他搞小动作？这是不仁不义不忠，知道么？我刘向虽然是个小人物，却也不屑做这种下作的事。”
杨婵听得一愣，眼睛眨了眨，像第一次认识刘向般，盯着他的脸猛看。人却缓缓坐了下来，手托下巴，陷入沉思中。
看来又过关了。
刘向心中暗舒一口气。他直觉地以为，这是齐王和杨婵商量好的，不过是试探他的忠心罢了。如果真答应杨婵的话，在前方等待自己的，就不是手握南陵全境的大权，而是血淋淋的狗头铡。
不过他显然想岔了，杨婵沉思了片刻后，扭头看着他，脸上突然就露出如春光般灿烂的笑容，将嘴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看来我没看错人。刘向，你不是当一方诸侯的料，而是有帝王之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