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秋府的管家,大户人家啊!”
小哥眯缝着被眼屎糊得看不清的眼睛,啧啧出声:“我在这好几天了,上次他来的时候也是这阵仗,上次才买了三个,这次又要来挑人,真是有钱人家啊!”
说话间,那两人已经向这边行来,管家不时询问着年轻人的意见,年轻人随手一指,摊主马上笑眯眯地接过管家递来的银子,打开笼子让奴隶出来。
梁希依稀听到那个年轻人在跟胖管家说:“下人嘛,做事麻利是最重要的,样貌嘛,不要太丑就行。咱们秋府家大业大,不愁养不起人,唯有一条,不养有外心的人!”胖管家一边擦着额头不断地下的热汗,一边连连点头称是。
“这位管家,小女子做事可麻利了,家务女红样样精通,诗词歌舞也会一点点,您府上要不要丫环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划过人群上空,原本喧嚣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笼子里。
秋以远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及腰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搭在胸前,一身廉价的粗布衣裳倒也整洁干净,还没发育成熟的身段有些纤细,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狡黠灵动的双眼尤其引人注意。
“二少,咱们今天是为新开的酒楼挑伙计,不需要丫环,府里也不缺人。”张管家展开手里记事的小册子翻了翻,皱眉道:“上次买的三人里,有两个是丫环,老夫人已经说够了。”
秋以远皱皱眉,说道:“娘也是的,多点人手做事她不也轻松吗?”
梁希眨眨眼,连忙拉起珩儿:“不要丫环也没关系,这个男孩乖巧懂事,还会识字,给少爷做个跑腿小厮也不错啊!”
秋以远玩味地打量着努力推销的少女和一脸茫然无措的小男孩,挑眉问道:“他是你弟弟?”
“不是。”梁希答道。
“那你怎么这么积极帮他讲话?”管家张伯追问。
“因为一看这位少爷就是懂得体恤下人的主子,在你们府上做丫环奴才必定比在别家好,就算我自己进不了府上,也希望这个小弟弟能进去!”梁希轻轻抚摸着珩儿的脑袋,这是她的心里话。
“是吗?”秋以远看着
珩儿有些紧张地偷偷攥住梁希的衣角,小鹿般的圆眼里透露出点点担心:“梁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
“傻珩儿,你没听戚老六说的吗?今天咱俩再卖不出去就要把我们送到窑子里,先走一个是一个,你跟着这位少爷不会挨饿的!”梁希俯下身安慰珩儿。
听到梁希的话,秋以远皱了皱眉头,再看梁希的时候眼神里就透出了一丝赞许:“没想到你一个弱女子倒还挺讲义气。”
“当然,少爷您要是能把我们俩都买下的话,我敢保证,您一定不会吃亏的!”梁希是个顺杆就上的主,一听有转机,赶紧推销自己。
“哦?是吗?”秋以远微笑,不以为忤。
“我会的可多了!我会种花、会做点心、会唱歌、会绣花、会吟诗、会画画……”梁希不余遗力地努力推销着。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会种的花是仙人掌、会做的点心是冰淇淋和蛋糕、会绣的花是十字绣、会吟的诗……那倒是很多的,多数是情诗。
“行了,行了……”秋以远打断她的话头,怀疑要是自己不打断,她能不能一直说到天黑。“你不是说会吟诗吗?念几句我听听!”
梁希眼珠一转,清清嗓子,负手于身后满脸深沉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二少?”管家征询地问。
“这诗不错,通俗易懂!”秋以远哪里懂这些,敷衍地点评几句,他一拍脑袋:“嗳,这酸溜溜的风格倒是适合映儿,三妹那里不是老吵着贴身丫头粗手笨脚的没文化,这一个调教几日,送到三妹那里去吧!”
“还有珩儿呢?您就行行好,一起买了吧!”梁希着急地问。
“两个都要!”秋少爷摆摆手,不再想听这丫头絮叨。
“老板,多少钱?”张伯一招手,早已屁颠屁颠候在一旁的戚老六赶紧上来跟他谈价钱。
“女孩纹银二十两,男孩年纪小点,就十五两便宜卖给你了!”戚老六一脸“让你占便宜了”的表情。
大户人家果然好说话,张管家眼皮都不抬一下就递给了戚老六三十五两的银票。戚老六仔细看了看银票上的楔口,确定是真的,笑得合不拢口。迅速地签好二人的卖身契、画了押,给梁希和珩儿打开笼门的时候脸色也就好看了许多。
“你们俩命好,跟着秋少爷回去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戚老六厚着脸皮自夸:“要不是我带你们来延州城,你们那有这么好的福气?”
不曾想,已经牵着珩儿转身要走的梁希,突然回过头朝着戚老六笑吟吟地说道:“戚老六,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等我来找你的那一天!”
那么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凤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竟现出一丝与其年纪严重不符的冷冷恨意。
戚老六一愣,背脊处刷地被冷汗浸湿了……
……
秋二少又买下了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做酒楼伙计,随后便带着众人打道回府。跟着秋二少和张管家来到秋府,梁希感觉自己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的哪哪都看不够,这雕梁画柱、这小桥流水、这亭台阁楼……果真是大户人家啊!
梁希牵着珩儿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路遇几个婢女,也都是穿得体体面面的,她们向二少爷行了礼避到路旁后,就抿唇偷笑着打量梁希他们,边笑边指指点点,那表情,就像看一群乡下来的土包子。
“有什么好笑的?到了这里还不都是服侍人的?谁也没比谁高出一截来!”梁希是不肯吃半点亏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几个婢女脸色一变,碍于二少爷在场不好发作,只得恶狠狠地剜了梁希一眼,匆匆走了。
二少爷秋以远自然是听到了梁希的话,但他是个随意的性子,倒也不以为忤。倒是张管家,停住脚步轻咳了一下,说道:“如今你们已是秋府的人,自然要守秋府的规矩。待会儿到了老夫人那儿,可不许胡言乱语,犯了规矩的下人,可是有家法教训的。”
梁希感觉到珩儿瑟缩了一下,她紧了紧和他相握的手掌,迎上他的目光安慰地笑笑。
来到秋家大堂,梁希等人遵照张管家的吩咐站成一排,叩见秋夫人。
“怎么买这么多?”
秋夫人面相端庄,打扮雍容,声音温和里不乏威严,她打量了一下跪着的人,皱眉问道:“这三个男的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一个女孩、一个孩子?”
“娘,这丫头机灵着呢,我打算让张伯调教调教让她去伺候映儿去!”秋以远喝了一口茶,用下巴指指珩儿:“那小男孩我看着也乖巧,以后可以陪小四玩儿!”
“就你会糟蹋钱!”秋夫人笑骂道,想想又叮嘱道:“这次你要开酒楼的事,你爹那我可是打了保票的,你可得小心经营,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了,知道吗?”
“知道啦!”秋以远敷衍地点点头站起身,让新买来的三个男的这就跟他到酒楼去熟悉熟悉。
“好了,张顺,你就带这姐弟俩下去熟悉熟悉府里吧,该教的规矩都仔细教教,别又像青莲那样的!”秋夫人疲倦地揉着太阳穴,挥挥手,众人这便告退了。
张管家带着梁希和珩儿绕着秋府前院走了一圈,把府里的规矩仔细说了一遍。梁希也从张管家口中得知了秋府的大致情况:秋府靠沿海运输起家,这几年竞争大,转而做了货物中转,秋老爷子很少回家,多住在码头别院里,家中大小事务由秋夫人操持着。秋府有三位公子一位小姐,大公子当官,也很少在家;二公子就是刚才见到那位,最近刚开了个酒楼,忙得不可开交;三小姐知书达理,待字闺中;四公子还小,才五岁半,跟秋夫人住在一起。
“二公子也说了,让你去伺候三小姐,这几天你先好好学学规矩,我挑时机让三小姐看看你。”张管家说道。
让三小姐看人还要挑“时机”?
梁希听得有点莫名其妙。转而询问珩儿的去处,张管家说道:“先跟着做杂役吧。”
到晚饭的时候,梁希和珩儿来到下人吃饭的饭堂,熙熙攘攘二十多号人,热闹得很。张管家拿着两个牌子过来,递给梁希和珩儿:“这就是你们俩的新名字了。”
梁希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是“画月”,珩儿的是“书云”,暗叹一番:幸好不是春兰秋菊之类的!
张管家有自己的小灶,梁希和珩儿便排队打了饭跟大伙儿一起坐到长桌旁吃饭。
“哟!这不是挺神气那个新来的吗?”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梁希身旁响起。
梁希扭头一看,正是刚才在路上遇到的婢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