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帝都,东宫。
入夜,疏星朗月。
“事情查的怎么样?”太子负手而立,背对堂下跪着的影卫,整个人隐在阴暗中,一盏青灯明灭不定,蜡油缓缓渗出灯盏。
影卫恭声回答:“回殿下,镇国侯最近没有任何动向,一切如常。看来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然后再择良木而栖。”
“倒是打得好算盘。”太子语气没有温度,“但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猛然有了慑人的气魄:“他们当本宫这个太子是死的么!”
“要不然属下去问问镇国侯的意愿?”
太子轻笑一声,然而语气比不笑之前还要冷冽,显然已经动怒:“不必了。纵使你去了那只老狐狸左不过也是敷衍你。”
“他敢敷衍殿下属下就将他就地正法!”
“镇国侯他本人倒是没什么,但是你以为那个世子嵇江真如表面一般简单吗?他似乎秘密领导了一个庞大的组织,只是现在还查不出来。到时你真动了镇国侯,他嵇江坐拥七万大军若是反了出去或是投靠九皇子,那这泱泱南唐可就热闹了!”太子眼神似笑非笑,气度睥睨天下,是天生的王者。
跪着的影卫语气惶恐:“属下愚笨。”
太子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回殿下,您吩咐找的那种棋子属下们遍寻多地只找到一枚,您看是不是?”影卫双手将棋子奉上,太子神色复杂的拿过来,攥在手中细细摩擦,苦笑一声。
她都不在了,还要这个做什么。
房内压抑得可怕。
“是这个。”他语气变得低沉喑哑,沉默了一瞬又问道:“皇上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皇上的病越发重了,太医院查不出原因来。皇上现在只吃明宝林和秋宝林熬的药,只招陈昭仪侍奉,且对九皇子宠爱有加,将禁卫军交给了九皇子管理。还禁止**一切妃嫔包括皇后娘娘去探望。看样子有易储的想法!”影卫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有种大风将起的预感。
太子将棋子贴身收好,冷笑道:“他有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现在哪怕就算他的遗诏要易储,也得掂掂九皇子的分量。”
“陈昭仪是那边的人,摆明了支持九皇子,而明宝林和秋宝林两人看样子也是敌人,要不要属下......”影卫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太子摆了摆手,笑容深邃:“明月和秋蓉是母后的人。是母后叫她们仿照当初......霁嫔的方式去万莲池偶遇皇上的,为的就是给他下药,母后等得已经急不可耐了。”
再次提到这个名字,空气似乎都渐渐凝固。太子转过身去,笑意骤然消失,眼前还有她的身影在流转,潋滟的桃花眼看向他时总带着不可捉摸的恨意。
他现在也恨她。
恨她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予,恨她走得那样决绝,恨她临走时那一剑————
怎么不刺得更深,怎么不刺到心脏让他死去。
他现在才明白,或许恨,比爱,是对一个人更为浓烈的感情。
“你下去吧。”太子挥了挥手,广袖博然,背影寂寥。
影卫也不敢多待,谁都知道霁嫔身死的消息传来那日,太子几乎快要直接逼宫,气急时连皇后娘娘的帐也不买。
乾西四所。
九皇子与陈昭仪正在大殿里议事。陈昭仪行走时一个不慎,眼看就要摔倒,九皇子花镜唯伸手险险拦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陈昭仪脸色艳若桃李,作娇羞状,双手却环上他的脖子:“多谢九皇子。”
九皇子冷冷的推开她,往日狭长妩媚的双眼也渐渐泛出凌厉之色:“昭仪娘娘请自重,本殿并没有乱伦的爱好!”
陈昭仪并不在意,又行得离他近些,语气中说不清的暧昧:“如此良辰美景,九皇子不觉得可惜吗?”
他应声将眼神转向殿外。
月光皎洁,花影凌乱,楼阁高耸,远处隐隐有流水声传来,夜色静好。
九皇子转过脸看着她,笑得文雅:“这样美好的月夜,若与昭仪娘娘断交真是有些可惜了。”
陈昭仪立刻端正了姿态,转身坐下饮了一口茶:“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九皇子何至如此?”
“放肆!”九皇子转身就挥袖打碎了她的茶盏,怒道:“想代替她,你还不够格!”
陈昭仪也冷了神色,不再言语。
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她才是最适合他九皇子的人。
一个死人,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千里之外,青图。
疏锦起床正疑惑为何陈烈今日没来烦她,金银收拾了床铺出来将早饭放到桌上,看出疏锦的疑惑,便笑道:“姑娘可是奇怪今日红衣公子为何不在?”
疏锦点点头,对面厢房的房门紧闭,已经巳时了。烈日当空,院里的花都焉了一片,杨柳懒懒的垂着,像陈烈那样的人不可能还没起床。
“红衣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姑娘要思念公子了,奴婢可以去跟人打听打听。”金银打趣地说道。
疏锦作势起身挠她,金银自来最怕痒,便马上求饶。疏锦这才放过她,坐下去吃饭。
金银便回房抱了疏锦换洗的衣服出来,疏锦不经意间看到一条手绢很是眼熟,便让她停下来。
“怎么了姑娘?”
疏锦从衣服中抽出那条手绢。
雪白的绢面绘有一枝灼灼的桃花,染了点点血迹。她记得依稀是旧时节,她去桂宫请安的路上摘花刺破了手指,太子递给她的。
她眼神遥望门外连绵的青山,那方向正是南唐帝都。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直记得她刺太子那一剑时他不闪不避的眼神和他悲切的自嘲。
金银见疏锦有些走神,便伸手摇了摇她的肩:“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疏锦回神,淡淡的笑了笑:“没怎么,你去忙吧。”
“那这条手绢......?”金银指了指她手上的那条。
疏锦犹豫了一下,将手绢收于袖中:“我还有用处,不必洗了。”
金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疏锦再也没胃口吃饭,觉得心中没来由的烦躁,便出了门。走了没多久,正好看到迎面而来的陈烈和嵇江正在低低的交谈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