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文化用品商店在市中心一条僻静的街道上,街道两边一溜儿长了几十年的法国梧桐,那份摩登雅致糅合在一起的韵味儿便已经出来了。这条街道上主要都是老式小区,围墙粉饰,装饰了灰色和砖色的线条造型,古朴风味儿十足。只隔三岔五地开了墙,露出一个门脸儿。文化用品商店便在一条巷子口,雕花的门窗,还做了一重屋檐,屋檐下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金字招牌,上书几个大字“博雅斋”。
本来对一个小小的文化用品商店没抱什么希望,白雪和肖海一见这个商店的派头,便都愣了一下,心道这个老板也太谦虚了,这样有品位的店面居然只是自称“文化用品商店”而已。
他们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只见一个老先生正在装裱一副字画儿。这个老先生穿着一身青色布衣中装,脚蹬一双厚底布鞋,戴着一副金边老花眼镜,伸出的手腕儿上有一块真皮表带的手表,看上去既显得庄重沉着,却又透露出一丝上海老克勒的时髦气息。大概见他们是两个年轻人,还推着儿童车,老先生手上忙碌着,便没有招呼他们。
还是白雪问了一声,“请问一位金先生在吗?”
那个老先生一愣,打量了一下白雪,这才放下手上的排刷,疾步踱出来,一脸惊奇地看着白雪,问道,“侬阿是白雪?”一口地道上海腔,看来是个老上海。
见白雪点头,老先生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侬哪能嘎年轻呃啦?”
白雪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老先生马上反应过来,立即恢复了常态,笑着请他们进店里说话。
店里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规格的字画,有传统手法装裱的,也有镜框装帧的。白雪随意看着,觉得很一般,反倒是那些卷轴和镜框还气派些。不过,她自认为连半瓶子水都不是,不过那一世临摹过一些古画而已,也不敢托大。
这位老先生是博雅斋的老板,大号金炳生。他忍不住再次打量着白雪,摇头笑道,“我也姓金,跟侬联系的是我儿子!伊在网上看到侬的画作,就在电脑上让我看了一眼,我还以为侬最起码也要四十多岁呢!”
白雪一阵心虚,这老先生眼光也忒毒了吧!便客气地笑着,直接从肖海身上取下长筒子,掏出卷得整整齐齐的一沓宣纸,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金老先生。
“这些都是我平时没事儿画着玩儿的,也不拘什么主题,想起来画什么就随手画了,请您老指教!”
金炳生笑呵呵接过去,往工作台上一放,也不急着看,先问了问白雪的学历教育水平。
“啥?侬主修的是英语?侬只是在大学里跟着美术课老师画了四年?小时候没有任何基础?”一连串疑问连珠炮似的问出口,就连金炳生自己都觉得太浮躁了,不好意思地摇头用普通话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当下也不再多问,便把那一卷画抽出来,一张张地铺展开来查看。
十几张宣纸卷在一起,大多是A4、A3规格的,还有横竖条幅的,金炳生戴上老花镜,刚刚粗看了前面第一张就停顿了一下,又赶紧抽出第二张,脸上神情肃然,颇有惊鸿一瞥的震惊。他转过头从老花镜上方注视着白雪,难以置信地问道,“这真的都是侬自己亲手画的?”
白雪对他的惊艳很受用,几乎有些飘飘然,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两次三番地分辨说“真的是我自己画的!”感觉也挺傻帽的。
金炳生的眼光却很尖锐,执着地盯着白雪的表情,生怕错过谎言的迹象似的,又问道,“每幅画上的主题是侬自己构思的?”
白雪的脑子里突然警钟响起,老头儿的眼神不对啊!白雪心里一阵打鼓,这才省得,这种老法师面前,自己怎么可能有分量?即使有分量人家也不会在面儿上显露出来。
想到这里,刚才的飘飘然早就没影儿了,白雪慎重地回答道,“只有根据写生画作图的是自己定的架构。一部分画儿是跟着临摹的古画做的,不过,只有喜欢的古画才完全照着临摹。有些地方不是很顺手的话,就临时起意地改一改。比如这一幅……”
白雪上前挑出一张竖条幅的水墨画儿,上面是两块玲珑太湖石,一左一右、一大一小,浓淡阴影相照,湖石之间数丛兰草,茎叶滋润,兰花累累,线条利落,草叶婀娜。整幅画架构匀称和谐,氤氲古雅,兰意高洁,石品敦厚,令人一见倾心。也是白雪的最爱。
“这幅画仿的是杜大绶的《幽兰图》,我很喜欢他的架构,所以就原封不动地临摹了。而这一幅……”白雪又从下面翻上来一张横条幅,轻轻地铺平了,又是一张兰石图。
“这张是仿的郑板桥的《荆棘丛兰图》,但是他的笔锋硬朗我不适合,所以调整了石头和丛兰的比例,条幅也拉得更瘦长。”白雪看着宣纸上叶片翻飞,仿佛晓风吹拂,自己最喜欢的飘逸风格十分浓郁。不由得嘴角一翘,觉得越看越爱。
金炳生点了点头,又去翻看其它十余张,挑挑拣拣一番,最后选出来五六张。白雪一看,全部都是临摹古人的作品,不由得暗自汗颜,心道看来重生的金手指也不是万能的,自己足不出户,眼界狭窄,毕竟艺术涵养还是大大不够的!来之前的那一点窃喜至此丧失殆尽。
“这几幅画呢,还稍微有点看头,装裱起来也像点样子,有一些门外汉是愿意花点小钱买去做装饰画的。”金炳生很在行地向白雪解释道,见白雪很理解地点头,老头儿试探着便接着说道,“不过……上面需要盖博雅斋的号。”
白雪愣了一下,赶紧说道,“如果您能帮我把画儿卖出去,当然应该留下贵宝斋的号!”
金炳生点点头,似乎话还没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姑娘,我想侬虽然年轻,也应该知道现在市场老难做的,很多专业出身的画家都难有出头机会,更何况侬这么年轻的业余作画者。”
知道他是要杀价,套路一看便是先扬后抑,白雪心里有数,微笑着等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