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早晨六点半的时候吧,天还有点朦胧,院子里便响起了拖拉机的轰鸣音。木佐安被这一声音惊醒,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时间,又倒了下去,他是标准的八点醒,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一嘈杂的声音而愤怒的一跃而起,再说这是别人的家,他不敢对任何人发飙咆哮。
“你路上慢点哈,晚上早点回来。”外面响起了蛋仔妈的声音,洪亮的嗓音在拖拉机的轰鸣音中照样清晰。
“好,你别太早叫黄善起来,她难得睡一会懒觉。”蛋仔爸回应蛋仔妈。
蛋仔妈说:“哎哟,我知道。你以为就你疼她啊?”
蛋仔爸笑了笑坐上拖拉机,开着拖拉机走了,轰鸣音也渐行渐远。
他们的对话都被木佐安听进耳里,这是多么单纯朴素的亲情啊,蛋仔妈虽然对蛋仔凶恶,但骨子里却十分怜爱她这个独生女,蛋仔爸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常搭腔,但依旧把蛋仔放在第一位,农民不会表达感情,但他们却十分真挚,怪不得蛋仔常说:“我家没有钱,但我爸妈给了我最好的。”如今,木佐安也感动连连。
那位山一样沉默的父亲有着山一样的宽阔胸怀,山一样沉重的舐犊之情。
那位不温柔的母亲却表达着不一样的怜女之爱,在无形中影响着蛋仔。
木佐安睡不着了,他被这淳朴的感情所感动了,他一跃而起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裤子,鞋袜,便下楼了。
已经接近冬天了,再加上农村里独特的山谷地形,寒风刮在脸上格外生疼,木佐安搓了搓脸走进厨房,在云雾袅绕的厨房里,他看到了蛋仔妈忙碌的身影,她得准备猪食,准备一家人的早餐,准备烧好开水待会儿为那父女二人洗衣……木佐安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睛有点湿润,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时候他的母亲在干嘛呢?木佐安走到蛋仔妈身边,轻声询问:“阿姨,要帮忙吗?”
“啊?”蛋仔妈被木佐安的突如其来给吓到了,手里的锅铲也随之掉地,响起了一串“哐当当”的声音。
木佐安弯腰拾起锅铲交给蛋仔妈,蛋仔妈接过后说:“木佐安呐,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不多睡会儿?”
“我睡不着了,阿姨,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木佐安待人亲切友好这一点也是蛋仔妈所看中的。
“没什么帮的,你看看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农村里挺冷的,别冻着呢。”蛋仔妈关切道。
“没事的。阿姨。”木佐安笑着回答。
“那你去那边烤烤火,我去做饭。”蛋仔妈道,额头边挂着两滴晶莹的汗珠。
木佐安看到了她的汗珠,一个劲儿的说:“阿姨,我帮你做点事吧。”
可这蛋仔妈就是不愿木佐安帮她分担,她说:“做什么做哦,快去烤火,不然我生气了。还有,别叫阿姨了,该改口了。呵呵。”蛋仔妈笑的十分爽朗。
木佐安的心也被这乐观的笑容给渲染了,他笑着回答说好,便听话的去了一边烤火,不时跟蛋仔妈聊聊天:“黄善还没起来吗?”木佐安问。
“哎哟,我说你小两口,才一晚没见就想的发慌啊。”蛋仔妈又开始拿木佐安寻开心。
“呵呵……”木佐安抓了抓后脑勺,尴尬的笑着。农村里的火没接触过城里人,这火苗怕生似的,窜的老高,把木佐安裤角烧出了个洞,木佐安吓得忙缩了回来。
大概就是八点半的时间,蛋仔妈已经将香喷喷的饭菜端上了桌,光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木佐安自告奋勇的去叫蛋仔起床,蛋仔妈逗木佐安说:“你把这根木条拿着,她不起来你就抽她!”看着光溜溜的木条,木佐安笑着说好。
其实蛋仔并没有睡沙发,她睡在了楼下的一间客房里,木佐安寻着路找到了她的房间,叩响了那扇门。
“干嘛啊?”里面传来抱怨的声音,木佐安顿时感觉到一股好大的起床气。
“起床吃饭了。”他说。
“不吃!!!”蛋仔在里面抗议!!开玩笑,过个黄金周样的假期容易么?还要叫人家起床,你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不起来吗?”木佐安问。
“恩!!不起来!”蛋仔回答的很坚定。
“蛋仔,你妈来了。”木佐安故意诈她,还故意叫了声“阿姨好。”
房间里的人语气马上变了:“妈,我马上起来,你老人家外面等就可以了,不用进来,马上哈马上哈。”
木佐安在外面笑的弯了腰,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不一会儿,餐桌前,蛋仔便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木佐安,被她妈发现,她妈拿筷子在蛋仔眼前晃了晃,说:“愁什么愁?已经是你的了,现在吃饭,以后瞅他的时间多得是。”
蛋仔无可奈何又幽怨的拿起筷子,吃着吃着她问:“我爸呢?”
“去镇上卖玉米棒子了。”蛋仔妈回答。
“哦。”蛋仔应。
“你一会儿吃完饭去山上走走,看看地里的土豆萝卜有没有被野猪拱了,把那些洗白了的捡回来。”蛋仔妈开始给蛋仔分配任务。
“好。”蛋仔一面吃着菜,一面答应。
“阿姨,我跟她去吧。”木佐安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就别去啦,外面天冷,你在家看电视,这种粗活就交给黄善做就好了。”蛋仔妈喝了一口茶说道,这里的茶是用牛奶熬煮出来的,味道格外香醇,木佐安都忍不住喝了好几杯了。
粗活?给黄善?蛋仔内心越想越气,这是亲妈吗?那有亲妈胳膊肘往外拐的啊?她又开始怒视木佐安,死家伙,都怪你,抢走了我妈应该给我的恩爱。
“没事的,阿姨。我去帮她吧,不然她一人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木佐安依然坚持着,在这里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再不帮人家做点事的话,怎么说的过去。
“那……好吧。”蛋仔妈答应了。
吃过早饭拜别蛋仔妈后,木佐安和背着一个背篓的蛋仔便往山上走去,一路上一人前一人后,时而答几句话。
少许露珠尚未散去,清清一触碰便从叶尖滑落,木佐安的整个裤腿都湿润了,有时候还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了泥巴里,山路有点滑,需要借助周围花草支撑,扯着花草的手都染上了青色的汁液。
差不多三十分钟左右,二人到了蛋仔妈口中的那块自留地里,放眼望去,艾玛,真块地里都坑坑洼洼的,土豆和萝卜也所剩无几,有的被啃掉了一截,另一截还在土里,有的甚至在地面上被晒焉了。
“我了勒个去,这有的忙了。”蛋仔唏嘘了一下,这该死的野猪,总有一天她会端枪来收拾你们的。
看着这满目疮痍的田地,木佐安也有点心疼,他问:“接下来怎么做啊?”
蛋仔叹了叹气:“还能怎么做,你把地面上的捡进背篼里,我拿锄头挖剩下的。”
“好。”木佐安顺从的开始去捡拾,两人之间少了些陌生,多了些许亲切感,走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晨曦夕露里,木佐安弓着腰捡拾着萝卜,修长的身形在这静谧的山上格外显眼,蛋仔也弯着腰拿锄头努力掏掘着,新鲜的泥土里时而会翻出两三条活蹦乱弹的蚯蚓,木佐安也想试试拿锄头的感觉,可……算了,还是不说了。
弄到一半时,蛋仔提议休息一会儿,于是两人便肩并肩的坐在一起。太阳很温和的洒在这美丽的村庄上,从山上俯瞰下去,村庄变小了,聚拢了,不再有走到当中的那种空旷感,人更是没有位置和痕迹的,看下去就是一小白点或一小黑点,这就跟那些幸福或痛苦,记忆或忘却,功业或遗憾,一旦进入经度与纬度的坐标,一旦置于高空俯瞰的目光之下,就会在寂寞的山河中销声匿迹毫无踪影。
蛋仔喝了口自带的水后问木佐安:“来这里后悔吗?”
“呃?”正喝着水的木佐安也停下来诧异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说来这里让你失望了吧,还要让你辛苦的和我一起干活。”
“呵呵。不后悔啊。这里蛮好的。”
“是吗?那……你不想回杭州吗?”
“要回家也得带上老婆你啊。”
“这只是逢场作戏。”
“可我想假戏真做。”
“我去你马勒戈壁,姐姐今天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你来试试啊。”说完木佐安拔腿就跑,蛋仔在后面一路狂追。
和蛋仔在一起久了,木佐安也变了,他没了那种优雅气质,他变的和她一样爱笑爱闹。蛋仔面对木佐安也没有了之前的拘谨,现如今二人经常吵吵闹闹。
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两人打打闹闹中弄完了满地的萝卜,木佐安说他来背,于是背上了背篓,满满的萝卜散发着独特的味道,有些许辛辣,这些东西都是要拿来喂猪的,这就是农村里的绿色循环环保,这里的人节约,从不铺张浪费,而且也没有能拿来浪费的东西,对一粒米都倍加珍惜。
下山的有点陡峭,木佐安一路走着,一路掉着,蛋仔在后面皱着眉头捡拾,终于到抱不了的时候,蛋仔咆哮起来:“木佐安,你够了哟!!全都要掉光了。”
“啊?”木佐安不相信的扭头去看,却又撞到了蛋仔。
蛋仔更加生气的怒视他:“哎哟,你干嘛啊?”
“对不起对不起。你快放回来吧。”木佐安看着蛋仔额头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赶忙抱歉。
蛋仔怒火中烧的将萝卜全砸进他背篼里,大声吼道:“不准再掉了!!!快点走,别磨蹭了!!!”
“恩,好。”木佐安应了一声后,又一歪一斜的往山下走着,艾玛,这背篼不停使唤啊,东倒西歪的。
好不容易到家了,但蛋仔又被她妈一顿狂批:“死丫头,你怎么能让木佐安干这些粗活呢,他是客人,你是主人……”
一天的忙碌在蛋仔妈喋喋不休的话语和小黄狗汪汪的叫声中结束了。
蛋仔妈洗好的衣服也挂好了,晶莹的水珠掉下来被太阳射成了彩色,农村的生活很简单,干活,吃饭,看电视,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忙碌却没有城市里的那种污浊感,不用勾心斗角,所以木佐安还是觉得这种生活最好,这种环境下孕育出来的蛋仔以及她的性格都是极好的。她说:“木佐安,明天我俩去村外小河那里摸鱼哈。”
“好啊。”木佐安笑眯眯的答应了,摸鱼?没干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