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果是一名大三的学生,23岁,为人诚恳,学习踏实,深得老师和同学的赞赏。每逢周末和假期,他都会外出做一些兼职以赚取一些生活补贴,平时的生活节俭的在班里出了名,这和他的家境脱不了干系。
许果是家里的次子,他还有一个哥哥名叫许硕,今年已经32岁了,但是还未娶妻。32岁未娶妻在城市里根本不算什么,但在大西北的农村里,这绝对算的上是一件爆炸性的新闻,于是这边成了一些口舌妇女闲暇之余坐在一起的谈资。有一天父亲许世贵在地里干完了活往家走,路过张成民家门口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几个妇女坐在一起手里做着针线活,边做边讨论着什么,待许世贵走得近了,她们低下头只顾做自己的针线活却不说话了。待许世贵走得远了一些,这些妇女们又开始议论起来。
“许家那大儿子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啊,都三十多的人了还不娶老婆。”
“你看他老爹那样儿,家里穷的叮当响,拿什么给儿子娶媳妇?”
“可不是吗。”
虽然许世贵已经走远了,可这几句话却无比准确的钻入了他的耳朵了,他停下了脚步,布满褶皱的黝黑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拳头握的咯咯作响,但他还是忍住了,抬起灌了铅块似的脚步准备往家走时,又一句话清晰的钻入了他的耳朵,犹如一根芒刺一般深深的戳进了他的脊梁骨。
“八成是他先人把人亏了,要落得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嘘……我说他婶,你这嘴可真够毒的,人家不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小儿子吗?”
“上大学又怎么样?将来照样步他那没用的大哥的后尘娶不上媳妇。”
许世贵彻底愤怒了,他可以容忍别人侮辱他,但绝不允许别人侮辱他的祖上和他的儿子。许果爷爷的爷爷曾经是地主,村里有三分之二的地都是许家的私有财产,村子里大多数人的祖上都曾是许家的长工和家奴,后来新中国成立,地主的地产被平分给了贫下中农,一夜之间家道没落,子嗣更被扣上了一个“成分不好”的帽子,这帽子一扣就是三代人——许世贵的太爷爷、许世贵的爷爷、许世贵的父亲。这三代人处处低人一等,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家道更是没落的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许世贵这一代,政策开始变得鲜明且人性化,摒弃了旧思潮,许世贵终于可以不用像父亲那样夹着尾巴做人了,然而,三代人家道的没落留给他的只能是一个烂摊子,他每日都起早贪黑的辛勤劳作,为的就是一家人的生计,如今大儿子已经32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更是让他愁白了鬓边发。“我许世贵凭自己的劳动吃饭,堂堂正正做人,别人凭什么这样风言风语肆无忌惮的戳自己的脊梁骨。”许世贵心里怒火四溢,他忍不了。
那天他动手打了那个说话恶毒的妇女,那个妇女是同村张成民的媳妇,村里出了名的毒舌妇,为此也和张家结下了梁子,同时,许世贵也落得一个“打女人”的恶名。那天,许世贵的脸被抓出了几条血痕,虽然狠狠出了口恶气,但是那毒蛇妇女说的那些话却一直在他脑中久久回响,气得他老泪纵横,一病不起。一个月后才勉强可以下床,没多久又开始下地劳作了。
如今已是初冬,天气渐渐变得寒冷,西北这边早已是棉袄加身。天刚亮,许世贵便早早的起来,今天他看起来精神抖擞,做完了日常的家务活之后,便催促妻子赶紧做早饭。看着眉开眼笑的许世贵,妻子一头雾水,因为愁眉苦脸已经在他那张布满褶皱的黝黑的脸上定格了太久的岁月,看出了妻子的不解,许世贵便把昨天媒人又给大儿子许硕说了一门亲的事情告诉了她,而且他还着重强调这次的亲事成功的希望较大。听完之后,妻子流漏于表的喜悦不亚于许世贵。吃过早饭后,母亲便拿出了一套给大儿子准备了好几年的新衣服给他换上,一再叮咛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该说的话别乱说,不该做的事别做,一定要争取成了这门亲事。给大儿子一番简单的打扮之后,老夫妻两左看右看总感觉哪里还有点不协调。
“把头再好好洗一洗。”观察了半天,老夫妻两终于看出了不协调之所在。
待妻子端来一脸盆温度适宜的水之后,大儿子许硕便粗狂的洗起了头,洗的水花四溅。许世贵紧接着倒了一些洗衣粉便要向大儿子头上搓去,妻子连忙制止,不满的说道:“怎么还拿洗衣粉洗头啊?”许世贵不解的说:“洗衣粉洗头怎么了?不都洗了好几十年了吗?”
“你以为他是你啊。”
“他是我许世贵的儿子,他老子都用这个洗头,他用这个洗怎么了?何况他平时又不是没用洗衣粉洗过。”
“今天能跟平时一样吗?”妻子不满的反问道。
一句“今天能跟平时一样吗”让许世贵瞬间醒悟了过来,高兴过了头,都忘了今天要去干什么了,连忙赔笑道:“对对,今天确实跟以往不一样。”
“去村西头的小卖部买包洗头膏去。”妻子催促道。
许世贵像孩子一样飞快的跑去村洗头的小卖部买了一小包价值5毛钱的“飘柔”牌洗头膏……
经过几番精心“打扮”的许硕,看起来倒还有那么一点样子,魁梧挺拔的身材,高鼻梁,大眼睛,就是脸黑的犹如刚从矿井里爬出来的煤矿工一般,毕竟庄稼人嘛,倒也看的过去。一身很不合身且布料粗俗的西装穿在他身上,裁缝节省布料的目的就显露无疑,但好歹也是新的,总比没有的强。看着大儿子高兴的在那傻笑,夫妻两难掩满脸的喜悦,同时心底又升起一股酸楚。许世贵今年已经53岁了,妻子也49岁了,大儿子至今还未娶妻,眼看马上要成家了,怎能叫老夫妻心中不感慨万千。许世贵的妻子17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当时的彩礼只有5斗小麦和一斗荞麦还有一只山羊,这样的彩礼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天价了。婚后第一胎就生了许硕,随着岁月渐渐的远去,夫妻两发现这个大儿子的脑袋似乎不太灵光,也不能说是完全傻,总之就是木讷的厉害,夫妻两苦恼痛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后来许世贵30岁那年又喜得一子,便是许果,这是一个按照“计划生育”来说本不应该出生的孩子,但夫妻两果断的生下了这个孩子,生下这个孩子后,夫妻两接下来的几年都在和“计生委”进行着“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的长期游击战。待许果渐渐大了些,夫妻两便发现这个小儿子却聪明的很,从小很是机灵,口齿伶俐,而且学习从小到大一直很好,每次给小儿子开家长会,许世贵都有一种自豪感,也稍微抚平了一些大儿子在许他心中的“残缺”的痛。
这几年来,为了大儿子的婚事,许世贵夫妻两没少奔走,但每次儿子的婚事都都夭折了,原因很简单,有两点。一是由于大儿子的先天轻微智障,二是许家出不起高额的彩礼钱。难得这次媒人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能成,许世贵也是豁出去了,哪怕是聋子是哑巴,先娶进来再说。
许世贵带着儿子在村西头的小卖部里面买了一条廉价的“红塔山”香烟和一瓶“柳湖春”白酒之后,便领着儿子朝着媒人事先打过招呼的女方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