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夫人和素盈小姐还在疑惑,刘清却已变了颜色,他飞快地一一查看了其他丫头们的手,继而来到六儿身边,抓起她的手看了看,刘清牵着她干硬的手儿,径直走到玉莲跟前。刘清满脸怒容,目光灼灼,直直地盯着那玉莲的俏脸,呵斥道:“你……还不老实认罪!”
六儿质问道:“玉莲姐姐,我和你平日无冤,素日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那玉莲看着刘清的眼睛,面色煞白,满脸都是怨愤之色。
“贱婢!还不跪下认错!”玉莲听得夫人声音,只得匍匐在夫人脚下,磕头认罪:“夫人,夫人,奴婢只想讨夫人的喜欢,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蠢事来,奴婢知错了,求夫人开恩,饶了奴婢这一次。”
张夫人脸色一沉,斥道:“玉莲,我看你这几年在这后院,倒还老实本分,今日为何要做出这等栽赃陷害之事?为何要污一个小小丫头的清白名声?”
“夫人,只怪奴婢被嫉恨迷了心窍,见夫人宠着小柔姑娘,让她在府中管事,奴婢心中不服,这才偷偷将玫瑰香膏放到六儿的床上,想借这件偷窃之事让夫人责罚小柔管教不严,好让夫人看重些奴婢,夫人,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妄自生出事端来了。”玉莲苦苦哀求道。
众人这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原来竟然是这玉莲为了讨得主母喜欢,栽赃陷害一个小丫头生出的事端。众人将目光瞄向张夫人,看主母如何处置。张夫人说道:“玉莲,府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明日你自个儿到陆总管那里交了差事吧。”
那玉莲顿时脸色煞白,原来这玉莲本是刘府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丫头,这次犯错惹恼主人,定会被又被转卖到别家去,是福是祸,自是生死难料。玉莲流着泪哀求道:“夫人,求夫人念着玉莲在这府中已有五年的份上,不要将玉莲卖出去。玉莲从小爹娘双亡,被哥嫂们卖给了人贩子,辛亏来到夫人府邸,才过上几年安生日子。求夫人开恩,莫要赶玉莲出府才是,玉莲日后再也不敢在这府中生出事端来。”
六儿心中一软,也随着她一道跪在了张夫人的面前,替她求情道:“夫人,求夫人开恩饶了玉莲姐姐。”
“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奇了,她这样待你,你不怪她,为何还反倒替她求情来?”素盈小姐扬起眉头问道。
“六儿出了这府邸,好歹还有爹娘处可以回去,玉莲姐姐却祸福难料,六儿不想见玉莲姐姐到别家去受苦。”六儿低头说道。
“好个有情有义的丫头,好,这回我就替你做主,留下玉莲在这府中,罚她二日不吃饭就是了。”素盈是个爽朗的姑娘,当下就做出了决定。
张夫人见女儿如此决定,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息,伸手让女儿素盈扶了自己,带了众人款款而去。
刘清在离去之时,吩咐小柔道:“小柔,我看这丫头倒有些性子,这个丫头以后你就带在身边,不要再让她呆在厨房里干粗活了。”
“是,小柔遵命。”小柔满脸柔情,含笑牵起六儿的手。对六儿说:“六儿,还不谢过公子?”
“多谢公子。”六儿微微屈膝行礼。
“你头上还有伤,不必多礼。”刘清轻轻抬手,含笑说道。灯光下,他的眼神如一潭温柔的春水般荡漾着柔和的光芒,他那春风般柔和的面容从此印在了六儿小小的心坎中。
那位头戴鲜花的公子走在众人之后,他回头对跪在地上垂泪的玉莲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姐姐,你在放玫瑰香膏之前万不该擦了这香膏。不过嘛,这玫瑰香膏倒真是很香,不知姐姐是不是在城西吴记脂粉庄买的?”
玉莲见他如此之说,更是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了下去。这才明白他刚才那样轻狂,原是有意为之,分明就是借故察看每个丫头手上和脸上有没有沾上玫瑰香膏。
当他和六儿插肩而过之时,斜睨了六儿一眼,说道:“那日,为了一个鸭油酥饼要和我拼命,今日又为了一瓶玫瑰香膏撞破了头,我看你这条小小的命能够拼上几回?”
“六儿的命是自己的,怎样拼都是六儿自己的事儿。”六儿说道。
那头戴鲜花的公子眉头一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丫头,今日我救了你,你不谢我罢了,为何还如此嘴硬?难道还在恼那日的鸭油酥饼不成?”
六儿小小的身体还不到他的胸膛,完全被罩在他的身形之下。想到那日就已经被他看出女儿之身,不觉又羞又恼,面红耳赤,愤然道:“那天的银子,我自会还你。”
“我的狗吃了你的鸭油酥饼,那是赔给你的饼钱。”他歪着头笑道。
“一文钱就够了,一两银子太多。”六儿说。
二人的这番话,旁人并不明白,那刘清似乎已经见惯了张元如此戏谑浮浪的模样,只是回转身来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要离去。“元弟,你府里一二十个漂亮丫头还不够你使唤吗?和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闹的,我们回去吧。”
张元走时,收起笑容将脸凑在六儿的耳边,声音低沉而清晰:“记住,丫头,你自己若不看重自己这条命,那你的命也就只是一块鸭油酥饼、一瓶玫瑰香膏而已。”
说完这话,这才跟在刘清身边,潇洒离去。
这句话听得六儿有些发怔,心中的酸痛被他这句话所触动,小小年纪不得不艰辛谋生,再加上原本就不是一颗在这个时代的心灵,让她并不在意自己生活的痛楚,也并不惧怕什么人和事,只求早早结束这里的生活,穿回自己的时代。张元的一番话却提醒了她,不论活在哪个时代,都没有逃离回避人生的道理。
既然来到这里,不论怎样的处境,这一世,还是得好好生活下去。
从此,六儿就跟在小柔姑娘身边,在张夫人房中做了个奉茶丫鬟。张氏每月到是来府中见六儿一次,不为别的,只为领走六儿在刘府干活的月钱,见女儿成了会稽城中刘府主母身边的丫鬟,那张氏对六儿的态度也一改从前,挤着眉眼儿地在六儿面前笑着:“啧啧,我家姑娘如今成了太太身边的人,可比不得从前了。瞧这眉眼儿水灵灵的,脸蛋儿也白嫩了好多,身段儿也长高了不少。这刘府太太可真会调理下人,几个月功夫,就将我家六儿从一个假小子变成了个水葱样的人儿。”
张氏抚摸着六儿的手,眯着眼儿笑着:“六儿啊,好姑娘,你可得在这府中好好干,听太太的话,将来若有造化,能留在这府中做个姨娘,那真是八辈子烧了高香的好福气,那时你可别象你那薄情寡义的二姐寒烟,进了婆家就没有娘家人了,娘这后半辈子可就指望你了……”这样的话,只听得六儿——这个十四岁的少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六儿在张氏面前仍旧一如既往的隐忍,毕竟是自己的继母,虽则每月都必将月钱交给张氏,但是六儿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张氏每月前来,除了领走六儿的工钱,还会给董老秀才带回几本六儿在刘府中抄录来的书籍。
“啧啧……你看看这字儿……这誊写的细致功底……我这个六儿啊,只可惜了是个丫头,若是个儿子,只要我好好培养几年,依照她的天分,定能博得个功名前程。”董老秀才每每捧回六儿誊抄出来的书,都会发出由衷地慨叹,也因此一定会落得张氏一阵臭骂:“功名!功名!我看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只怪你没那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