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已经是仲夏的季节了,镇子上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让人恍若置身于春天的烟雨之中,镇子上刚才还人头涌动,现在就只剩三三两两的行人了,五人宽的街道用青砖铺就,街边两侧随意的插着些古树,浅青深绿晕染在微亮的天色中,就着朦胧的细雨,别有一番古风意境。
云羽泽和吟白随意的找了个街边的小茶棚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这别具风格的北方小镇,三两嫌茶难喝,自己去别处玩了,小凰自从知道三两肯把她变成人形后,顿时冰释前嫌,还对这聒噪的老头儿产生了几分好感,跟着三两去寻找好吃的了,云羽泽他们二人耳边难得清静,望着静静的街道,喝着街边粗放中泛着细腻甘甜的碗茶,心中登时澄明了不少。
茶棚不大,摆着三张桌椅,一张空着,另一张坐着两个中年人,一个卷着裤腿,挽着袖子,一只脚搭在坐着的长凳上,像是镇上的搬运工,他对面坐着那个看起来斯文一些。他们二人看云羽泽与吟白气质不凡,穿着不俗,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斯文一些的中年人道:“阿九,你发现没有,最近咱们这镇子上,多了很多拿着长剑的玄门中人,是不是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呀?”
那个叫阿九的中年人喝了一口茶,又悄悄看了云羽泽他们一眼,道:“可能跟北边岛上的万草堂有关吧,嗨……江湖纷争从来就没停息过,你还记得三年前龙悔海的那场大战吗,三大门派真是损失惨重呦,啧啧。”
云羽泽听他们谈起龙悔海,心不由得紧了紧,握着茶碗的手也不禁微抖了抖,想不到,三年前发生在南边的事,竟然传到了北方的小镇子上,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斯文一些的中年人接着道:“说损失惨重,当然还属天下第一的济仙门了……”
“那可不是,听说那个叛逃的女弟子其实根本就是邪教派去的奸细,那场大战之后就又重回邪教了,后来三大门派贴出告示,说已经将她逐出了师门,正道人士见到,只管把她当做邪教诛杀即可,这事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哎,可惜了,听说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呢”,阿九抢道。
“哼,有什么可惜的,奸险小人,残害同门,辱没师门,这等恶人,人人得而诛之”,斯文一些的中年人义愤填膺道。
云羽泽听到这里,耳朵嗡的一声炸开,心重重的沉了下去,那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却是一句也听不见了。
坐在他对面的吟白见她脸色苍白,忙握住她的手腕,温声道:“羽泽,江湖传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羽泽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即站起身,走向了外边的风雨之中,她心里感觉空空洞洞的,多年来冰封在心底的那段记忆忽然如决堤的洪水般清晰的在脑中一一浮现,伤痛,别离,利用,爱与恨,对与错,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牢牢裹住。
不知道要去哪里,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只是随着自己的脚步,胡乱的走着。
吟白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这一刻,他选择了沉默。
街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被娘亲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他淋湿了,轻柔的哄着他说回家吃爹爹做的酱面。
云羽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为什么别人可以轻而易举的生活在自己的梦里”,她紧咬着嘴唇,强忍着将泪水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悦悠扬的笛声,似回忆里的欢乐,亦似分别后的绵绵思念,她忍不住停下脚步,顺着笛音走进了一个不大的院落中。
院子里罕见的种了一棵相思树,有五人来高,已经到了开花的季节,金黄色的花蕊烂漫的开满了枝头,轻风悄悄卷过,带起满枝雀跃,又在细雨中缤纷散落……
云羽泽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打湿了,白色的裙裾在风中微微扬起,她仰起脸,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相思树,从前的时光掠过心头,她的心一阵揪心的痛,哑然道:“不见**花,空倚相思树。”
她倚着树干,静静的坐下,从紧贴胸口的怀中掏出玉笛,里面藏着七师兄的魂魄,她轻轻抚摸着玉笛,柔声道:“元杰,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活过来的,我每天都有想你,你感觉得到么?”
玉笛冰凉,默然无声……
吟白望着她白色的身影,显得憔悴瘦削,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从认识她以来,自己只见过她真伤心,却从没见她真正开心过。
笛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相思树一旁的屋中,走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着普通的带有北方特色的服饰,大方秀丽,长的恬静温雅,手中握着一支长长的竹笛,想来刚才的笛音就是她吹奏出来的。
吟白见有人过来,拱手温和的道:“打扰了,小姐想必是这院落的主人吧,我二人无意间听到你的笛音,甚为动听,便循着声音找过来了。”
那女子回了一礼,见到吟白满头银发,微微诧异了一下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又望了一眼树下坐着发呆的云羽泽,回了一礼,轻轻道:“两位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外头还下着雨,进屋来避一避吧,家中只有我一人,你们不必拘束。”
吟白笑着回了一礼,走到树下,扶起云羽泽道:“我们进去坐吧。”
云羽泽回过神来,看了看院中的女子,点了点头,就和吟白一起跟着她进入了屋内。屋中陈设简单,一张桌椅,几盏茶杯,桌上放着一些用竹篾编制的小玩意,很是可爱。
那女子煮了几碗茶,递给他们,自己坐到方桌旁,面向一扇八角窗户,道:“我叫柳沐风,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十三年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有些黯淡。
吟白道:“我叫吟白,她是云羽泽,我们在家中闲得无聊,就结伴来北方游览一番,羽泽在途中受了点风寒,说起来还要多谢小姐了。”
那个叫柳沐风的小姐浅浅的笑了笑道:“这里是落雨镇,这个镇子下雨极少,原来是不叫这个名字的,几十年前才改名落雨镇,就是希望能多下一些雨,你们这次来,算是赶上时候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细竹篾编织起来。
云羽泽见她气质若兰,静静地坐在棕色的方桌前,眼神娴静淡泊,从容的编制着手中的细竹篾,看见她后,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岁月静好的感觉,打心底里泛起一阵宁静。她不由得看呆了,刚才纠葛迷惘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临近傍晚的时候,三两与小凰才回到院里跟云羽泽他们会合,一进门就是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三两似乎很是不满意小凰一路上都赖在他的肩头偷懒吃东西,小凰倒是一脸悠闲轻松的样子,大黄尾巴竖的老高,见他吵得烦了,就朝他咧几下嘴,“吱吱”的叫几声。
云羽泽见三两回来,就想着让小凰变成人形的事情,三人一鼠拐到了院子中一个僻静的角落,才道:“三两,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使小凰变成人?”
小凰一听是此时,趴在吟白的肩头,登时安静下来。
三两将手里的糕点往嘴里一塞,用手抹了抹油嘴,道:“办法是有,只要我将灵力分那么一小点给她就行啦,不过呢……嘿嘿,维持不了多久。”
吟白插道:“是说没有灵力不停的补给,就算你将灵力分给她,也是会被耗尽的,所以才维持不了多久。”
三两心不在焉的嗯了两声,接着道:“不过我可以传授她一门独一无二的灵术法诀,可是爷爷我的独创专利哦,她只要不偷懒,修习我教的灵术,再加上我的千年灵力,想变成人形还不简单,额……就是灵力不够维持人形的时候,她会瞬间又变回灵鼠的样子啦。”
小凰忽然兴奋起来,三两下窜到三两的肩头,扯着他的头发,不停的点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吱吱,吱吱”的叫着,好像只要有一刻能变成人也是好的。
三两很不耐烦的将她揪了下来,提溜到眼睛前面,吼道:“你要是再抓爷爷我的头发,我就不帮你变成人啦。”
小凰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的变得很无辜的样子,直直的瞅着三两,好像在恳求他一般,三两吃硬不吃软,最受不了这种娇滴滴的眼神,无奈的哼了一声,把她扔回吟白的怀里,忍着痛,拔了自己的一根银发,递给小凰道:“吃了吧。”
那根银发被拔下之后,在他的手中闪着亮莹莹的白光,忽的变成了一根草的摸样,小凰想也不想,一把抓起塞进了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