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泽惊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将竹简放好,敛了敛脸上的表情。
原是一个男家丁推门进来,站在帘子外面,道:“家主让姑娘去大厅一趟。”
云羽泽点了点头,便随他去了大厅。
大厅一侧摆着几张茶桌凳椅,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手绘工笔人物画,青山幽谷之中,一个素衣女子,手抱琵琶,凝神弹奏,笔法巧密精细,鬓间青丝也是栩栩如生,看上去竟像是飞天仙女一般,画下一张方形书桌,放着笔墨纸砚,有如文人雅士的居所。
中年男子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看着她略微发白的脸色,道:“你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不用急着给小幽治病。”
云羽泽还有些心绪不宁,事情似乎颇为复杂,当下便打定主意想要离去,她顿了顿,道:“谢谢前辈这么多天的照顾,我伤势已经痊愈了,只是有一个朋友如今还是下落不明,我放心不下,今日便决定,前去找她,小幽的事,我会向门主禀明,留意一切可能治好她的方法,还请前辈保重身体。”
中年男子沉吟了片刻,道:“可否将你之前的事告知与我,或许,我可以帮你指个去处。”
云羽泽没想到这个看似隐居山林的文人,竟然知晓外间之事,不由得又对他敬佩了几分,她神色一喜,把在茅屋处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中年男子站起身,负手而立,睿利的眼神望着厅外苍茫天地,似有一股英雄豪气,“普天之下,中原之中,济仙门被誉为正道领袖,而与之相反的,诛天教则是魔教之首,其门下共分为四大总堂,分别为毒影堂,净血堂,炼妖堂及验药堂,照你所说,你的朋友必被他们带去验药堂了,大部分作为药验之人,都会关在密室之中,我倒是知道,往西三千里有个地方叫作楼月古窟,那里是验药堂的一处核心密室,你可前去打探一番。”
“楼月……”云羽泽的身子不禁一颤,“楼月古窟,与楼月夫人有关吗?”她心中不禁疑惑起来,更让她惊疑的是,诛天教之事,她在门中也有所耳闻,但知之不详,听说极为隐秘,怎么他会知道如此之多,难道只是博闻广识这么简单吗,她强压下这许多念头,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了,我这就动身出发,前辈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
中年男子却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笑着点了点头,右手轻挥,道:“去吧。”
待云羽泽走后,大厅后侧走出一个黑衣人,他的整张脸都隐在黑纱之下,看不见面容,只见他几个闪身,如九幽魂灵一般,闪到了中年男子的面前,
中年男子的笑容渐渐隐没,望着云羽泽消失的地方,道:“是当年那个人吗?”
黑衣人深邃的眼眸看不到深处,沉吟道:“上古冰晶要寄宿于万妖内丹之中,还有一个缺一不可的条件,而她身上亦具备这个条件,想来应当是她无疑了。”
中年男子道“她在桃幻林中将桃木之神召唤出来了?”
黑衣人道:“是,我亲眼所见,黑花谷之事,也尽在掌控之中,只是没有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幽煞族的那人可还遵守约定,按照我们的布局行事?”
黑衣人的眼神似有些闪烁,顿了顿,道:“他向来独断,与我教的关系也是或近或疏,不过此人天平之上,只有族中子民,确有王者之风,这也正是他的软肋之一,有此一点,双赢之事,他一定不会拒绝。”
中年男子笑道:“这还是多亏了先生高深的计谋啊。”
黑衣人神色淡然,沉吟了片刻,似在斟酌该不该说,片刻后,才道:“主上让云羽泽去楼月古窟,不知有何深意?”
中年男子眼中渐渐透出威严之气,道:“如此人才,当然要归我诛天教门下,此番之事,只是让她多长些见识罢了。”
黑衣人略低下头,道:“主上英明。”
中年男子笑道:“司溟先生才是我教中不可或缺的能人啊,来来来,上次不够尽兴,这次我们定要多手谈几局……”
……
云羽泽往西御剑而去,西部之景与南疆大相径庭,没有临山傍水的诗情画意,取而代之的是亘古粗犷的苍穹大地,长河落日般的雄厚凝重,江南飘雨的春天里,此处却是遮天大雪,红柳胡杨立在如雪的黄沙之中引吭高歌,似在传颂千年前的那曲阳关三叠,云羽泽立在仙剑之上,急速穿过纷扬的大雪,寒风刮得脸生疼,她激动的俯瞰着这片苍茫大地,心胸顿时为之一开……
“照前辈所说,墨脱城应当就在这里附近了,怎么方圆五百里地,都没有看见城镇的影子呢”,她眉头微蹙,自己已经御剑飞行了两天两夜,滴水未尽,最近的一处城镇也不见踪影,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呢,她不由的加快了速度,打算找一个可以避风遮雪的地方,先休息一下再说。
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一个较大的深凹,看起来可以抵挡寒风,一旁还有一棵枯萎的胡杨树干斜倒在覆满白雪的黄沙之中,透过漫天风雪,好像看见底下有一些人影,她耳边尽是呼啸的寒风,听不见人声,她不禁迟疑了一下,若是真的有人,倒可以打听一下墨脱的位置,想罢,挽月仙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月白弧线,落在了胡杨树旁。
她走近一看,却是一群高矮不一的少年人正围成一圈,对中间的一人拳打脚踢,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云羽泽看见里面那人蜷缩着身子,双手护着头,任由他们踢踹殴打,一声不吭,脸上一侧的地方,隐约还有些血迹。
“住手……”,云羽泽见那人伤势严重,再不阻止,怕要被他们打死了。
那群少年人一见有人,一窝蜂似得全跑了,只有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在走之前还用力的踹了一脚,“呸”了一声才离开。
那人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不动了,云羽泽见他衣裳单薄褴褛,蓬头垢面,看起来跟乞丐差不多了,她不由得走近了些,拉开他护着头的双手,只见他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面容消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渗出了血,但一双明亮的双眼却迸发出刺骨的仇恨与警惕,好像是饱尝过什么奇耻大辱,有着无比的血海深仇一般。
云羽泽摁着他的手腕,仔细诊断了一番,道:“没有伤到脏腑,你把这颗药吃了吧”,说罢,她解下腰上的紫色锦囊,拿出一颗白色药丸给他。
那少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好像带着极大的敌意与不信任,一动不动。云羽泽被他这么一看,感觉是被人拒之千里之外一般,她顿了顿,便直接把药丸塞到了他的嘴里,两指并拢,迅疾的点过他的喉口,那药便滑入了他的胃中。
云羽泽站起身,眺望了一下远处,天色昏暗,雪也越下越大,极目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看了看身后的这个深凹,原来是一方巨大的石块,上面积满了雪,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深凹一般,附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她便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雪地里找不到干树枝,无法生火,夜色中,只有挽月剑泛出的淡淡月白光芒,驱散着周围的黑暗,映射出云羽泽白皙胜雪的脸庞,她抬头看了看天边,漆黑似墨,无月无星,偌大的地界,自己一人孤身避雪,她不禁看了一眼雪地上的那个少年人,仍旧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她不由的担心起来,虽然自己给她的‘霜清丸’可以迅速调理伤势,但看他的样子,好像不见有什么效果,她随即起身,打算去看看他,忽然,离自己三尺远的地方,出现了四点蓝光,两前两后,像是什么妖兽的眼睛,云羽泽不由得握紧了挽月剑,借着月白光芒,很清楚的看见那是两只三尾雪狐,通身雪白,毛色鲜亮,一前一后,站在自己面前,颈部毛发刚立,像是要围攻过来的样子。
忽然,后面那只稍小一些的雪狐径直朝那少年人而去,云羽泽眉头一紧,手中挽月剑在黑夜里划过一道月白清辉,白色剑气划开风雪,迅疾朝那只雪狐而去,在光芒能照见它的地方时,它顿时停住身躯,瞬间转身,剑气打在周围的积雪上,扬起一片白雾。
而她面前这只较大的雪狐,也顺势扑了上来,只见它在半空之时,三条雪白的尾巴突然变得比它的身躯还要大上十几倍,看起来像是无边的白云一般,它昂头“嗷呜”一声,尖利的吼叫声迅疾打破雪夜的宁静,让人脊背的汗毛都不由得竖立起来,它的尾巴横空一扫,云羽泽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如削山填海一般,朝自己逼来,一瞬间便像陷入了巨大的龙卷风中心,无数尖利之气像刀锋似得切割自己的身体,她连忙祭起仙剑,口念法诀,耀眼的蓝光将雪地也染成了蓝色,只听得“轰隆”一声,她的身前迅速凝起一道坚固的冰墙,挡住了迅猛的力道。
而那雪狐似乎没有进攻之意,只是瞪着深蓝的眼睛,慢步后退,好像逃跑前的防御一般,云羽泽脑子里迅疾的闪过一个念头,她连忙抬头看向那少年,却见他被那稍小的雪狐带走了,眼前的雪狐看见计谋已经得逞,一个闪身,便追上了前头的小雪狐,向着西边的方向逃窜。
云羽泽祭起仙剑,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月白光芒在夜空急速闪过,如划过夜空的流星一般,那三尾雪狐果然道行不低,身形极快,云羽泽以御剑之速方能与它们持平,她记得曾听师姐讲过,雪狐一般修炼三百年便会幻化成三尾,六百年便是六尾,九百年便可幻化成人形,不知它们带走那少年意欲何为。
深夜里,只有簌簌的雪落声,越发显得雪地的一派寂静,云羽泽全力的追赶着前方的两只雪狐,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可它们身形一闪,化作两道白光,瞬间消失了。
云羽泽连忙落地,握紧挽月剑,小心翼翼的朝前打探,忽然,她脚下一个踩空,整个身子一下失控,掉入了一个一人宽的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