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老大,身体瘦削,颧高脸尖,脖子上挂着一圈粗大的赤色骷髅,闪着妖异的红光,看上去像是个九幽的恶魔,他不动神色,仔细的打量了周围一番,见到一旁的冰晶,眼中不禁亮了亮,又看了一眼小凰与楚云飞,似有所思,他眼珠子一转,道:“孜一,你去把那个丫头带走,毒手,疯狼,你们两个去杀了那个男的,这个丫头,我来对付。”
三人应喝一声,便分工行动了。
云羽泽见小凰被那妇人带走,消失在夜空中,而楚云飞强自冲破穴道,与那两人兀自斗了起来,她心中不禁有些焦急,眼中闪过一道刚毅之色,紧咬着牙,拼劲全力站起身,挽月剑重新散发月白光芒,飞到了她的手中。
血老大忽的握住一颗赤色骷髅,只见三道阴魂从那里冒了出来,带着“嗞嗞”的怪响声,朝她张牙舞爪而去,云羽泽祭起长剑,当空横过,白色剑气如尖锐的刀刃一般,同时将三道魂魄拦腰斩断,那些阴魂发出一阵“呜呜”声之后,便化作黑烟消散了。
血老大咦了一声,道:“嘶……小姑娘道法平平,但手段极为怪异,莫非……”,他嘿嘿一笑,道:“想要救人,就随我来。”
云羽泽心里惦记着小凰,没有多想,下意识的朝血老大消失的地方追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乌云如墨,几道闪电划过苍穹,却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云羽泽最后一次见到血老大的身影便是在这座林子的入口,可是自己已经在这林子里转了两个时辰了,却依然没有走出去,而且她每次稍一运气,胸口便如撕裂般疼痛,这御剑也是不可能了。
细雨密集,夹带着几许寒意,打在云羽泽孱弱的身子上,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每咳嗽一次,脸便苍白一分,似是牵动了伤口,剧烈疼痛,她不禁弓起了身子,片刻后,才木然的又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处,林中种满了桃花,宛如一片粉色花海,春雨霏霏,洒落在娇俏明艳的花瓣中,如美人泣泪,寒风拂过,卷起无数桃瓣,在空中旋舞,似是依然眷恋枝头……
她实在坚持不住了,自从进入黑花谷后,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再加上给楚云飞运功疗伤,已经消耗了她一半多的真气,昨晚被打伤,没有来得及好好调理,又淋了雨,她身子一软,却是兀自昏了过去……
“孤寂的日子里,总是风雨兼程,无数次梦见家乡街头转角的甜品铺,娘亲买给孩子,丈夫买给妻子,那是幸福的滋味吗,可为什么只有我孤零零的站在阴影中,品尝别人的欢乐,人潮如海,欢声笑语,却与我无关,心如刀割,是不是我还不够坚强呢?”
“咳咳……孩子他爹呀,求求你了,再想想办法救救小羽吧,咳咳……你把她送走了,可叫我怎么活呀……老天爷,你就不能开开眼吗……”
“不是我狠心,我们已经治了十年了,整整十年呀,家里已经没有钱了,现在你又病了,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救这个根本治不好的人吗,哎……”
“娘,小羽听爹的话,小羽不怕,只要能治好娘的病,小羽去哪都行……”
“……雾言山……好冷好冷啊,好像还有狼叫声……呜呜……娘……小羽答应过你,不怕的,你说小羽笑起来最好看……嘻嘻……嘻嘻……”
“娘,小羽答应过你不怕的……”云羽泽再睁开眼时,自己依旧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脸上全是水珠,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天色昏暗,雨还在下个不停,全身上下已经全部湿透了,她感到一阵刺骨寒冷,不禁蜷起了身子……
“不行,我一定要走出去,师傅的遗愿还没有完成……”,云羽泽脸色刚毅,握起挽月剑,剑柄处传来丝丝暖意,游走全身,很是舒服,一如那天擂台之上,那双温厚宽大的手,带着往昔欢愉的岁月,穿过红尘俗埃,深埋心底……
她不禁笑了起来,苍白的脸颊处微微泛红,宛若悬崖绝壁处,雪压霜欺下的那支雏菊,迎着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笑傲风霜雨雪,赫然绽放……
云羽泽看了看四处,似有所思,片刻后,她将身上的裙摆撕下一大块,扯成十几条带子,拿出一根绑在身后的树干上,以作记号,剩下的全部揣在怀里,她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桃林深处走去。
这里每个地方好像都是一样的,连树长的都是一模一样,该怎么走呢,随着树与树之间的缝隙走,是不可能的,那就锁定一个方向直走,或许能走出去,这里处在茅屋的西边,那朝着东边走,可能会到达出口。云羽泽打定主意,开始往东行去,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她都在树上绑上一根带子,每个带子打的结也不一样,便于区分。
山中阴雨,辨别不了时间,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云羽泽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可每次回头,都不见异状,或许是自己太累了吧,她正心神不宁之际,忽然眼前出现了大片白雾,如云似纱,飘渺于满林花海之中,竟不似人间景象。
几乎就在同时,她胸口一阵疼痛,在牢洞中的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她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了,身子一晃,便跌倒在地,只一盏茶的功夫,痛楚之感又瞬间消失了,云羽泽不由得疑惑起来,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泥地一处竟然破开一个黄豆般大小的洞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忽然,洞口处射出一道耀眼的碧绿光芒,比之玉笛更要强上几分,将周围一片桃林,尽数染成碧色,云羽泽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这出奇的一幕。
一棵桃木从洞口迅疾长出,只眨眼的功夫,便长成了参天巨木,且周身绿光环绕,有如天界神木一般,她惊讶的同时又不禁疑惑起来,这桃树与其他的怎么不同,没有枝叶分叉,只有一根主心树干,难道真是神树,这天界之物果然神奇,连树都那么与众不同,就在她疑惑之际,树干中心忽的飘出一个女子来,不对,是女神才对,只见她满身碧色,身后还有一对与身子等长的荧光羽翼,轻开轻合,额间有一朵桃花妆,氤氲着七彩光芒,双眸清澈,带着几许少女的天真摸样。
云羽泽见她探着头将自己看了半天,不免有些尴尬,刚想开口问问话,却见她动了动身子,以为她终于要开口说话了吧,不想,她竟然变本加厉,从空中轻落到了她的眼前,又仔细的看了半天,才道:“咦,你身上没有桃心与桃枝,怎么将我召唤出来了呢?”
云羽泽疑惑的脸不禁又疑惑了几分,干笑了一声,道:“你是……”
“我是桃木之神,你身体里定有什么上古灵物,才能将我召唤而出,既是如此,那便是神上旨意,我在此处沉睡了千年,终于等到了主人召唤……”说罢,她身形一闪,碧芒顿时,神木忽然消失,幻化成一粒桃木树种,落在了云羽泽的手心里,看起来与普通种子没有什么分别,而周围白雾也瞬间烟消云散。
云羽泽却是有些错愕不已,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认成了她的主人了,好歹也让自己先把路问清楚再变也不迟吧,云羽泽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了进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将树种放在了怀里,她举目看了看四周,与先前并无两样,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就在此时,她又感到身后有人,忙回过头去,却是不见丝毫异样,以自己的道法,竟不能察觉分毫,那人术法定然高超不已,恐怕不亚于广明子吧……
她不禁甩了甩头,收起念想,继续赶路,不知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将晚,雨却还没有停,云羽泽已然累到了极限,只是由着身体这般麻木的走着,突然,她身子一僵,几乎就要软瘫下来,前面不远处,不是自己绑的第一根带子吗,怎么又回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仔细看了看,简单的一个死结,的的确确是那根带子没错,她眼中第一次出现绝望的神情,喉口一甜,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在她身前形成一道血红雾气,混着雨滴,洒在铺满花瓣的泥地上,像是凄绝的深红落英,零落成泥碾做土……
她面无表情,无力的靠在树干上,缓缓跌落在地,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绝望无助的眼神与四年前在雾言山密室时的一样,天地一片黑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行走在漆黑的深渊,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句人声,抬头看天,却没有出现当年的那道光圈……
挽月剑发出淡淡月白光芒,静静地陪在主人身边,云羽泽不由得握紧了剑柄,熟悉的温暖的感觉,游遍全身……
“三师兄,是不是还在担心我呢,我记得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在唤我羽泽,那一刻,仿佛火海也是美丽绝伦的……”
“还好当初没有收下七师兄送给我的银簪,那样我死了,他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小黄有七师兄做的甜点,一定会过的很开心……与吟白那般匆匆别离,没想到竟是此生最后一面……小凰又被带到哪里去了呢……”
云羽泽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人要死了,会多出那么多的牵挂,那么多的不舍,原来这世上的人追求长生,不是害怕轮回之苦,而是放不下,忘不掉,宁愿自己孤独一生,也要让亲人挚爱含笑而终,那黑花神与九玄算是幸运的吧,他们终于逃脱了命运的枷锁,幻作尘烟,随风而逝,从此海角天涯永相伴……
累了,真的是很累了,她不由的低下了头,垂目望着冰凉无言的土地,忽的,她眼中光芒一闪,脑海里迅疾的掠过一个念头,她眉头微蹙,仔细的看着这块泥地,好像与之前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