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泽跪在偌大的广清殿中,瘦弱的身影,显得孤单无助。
广明子与五脉掌事分作殿前,易江风神情凝重,眼中泛着无奈。殿中一片寂静威严,仿佛空气此刻也凝结了一般。
广明子神色淡然,静静的捋了捋白须,道:“云羽泽,你体内的内丹是从何而来”,他话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些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云羽泽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牙根紧咬,许久,一言未发。
易江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不管怎么样,云羽泽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他打心眼里想救这个女弟子,可是一言不发,就是自断后路,他不禁担心起来。
广明子眉头微皱,淡然道:“既然你无言以辩,那就按照本门门规,废除一身道法,逐出本门。”
云羽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若不是她自小坚强,紧咬着牙关撑起身子,要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已经支撑不住,软瘫在地。
韩草微脸色微变,不忍道:“门主师兄,我看此事有些蹊跷,云羽泽年纪尚小,况且从未出过本门,不可能私炼内丹,想必,必有缘由。”
白玉泉叹了口气,道:“还请门主师兄从轻发落吧,废除道法,只怕她承受不住啊。”
“门主师伯,弟子有事禀报”,一个熟悉的充满温暖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如温厚坚实的臂膀,给了她无尽了力量。
吴楚蘅脸色平淡,走进殿中,拱手道:“门主师伯,各位师叔,师傅,弟子有事需要禀明。”
门主点了点头,道:“你说。”
吴楚蘅道:“一年前,我在玉池峰山顶见到云师妹之时,就察觉到不对,当时她并无道法,却上了峰顶,况且据张元杰师弟所述,他确实亲眼所见,玉池峰上空有雷鸣电闪,山脉抖动不已,此事大有蹊跷,我想云师妹当时应该是昏过去了,才没有察觉到异状,而且今日她所施用的道法,极寒无比,似是极北万年冰晶之效,与玉池峰顶峰的玉池寒潭有莫大的联系,门主师伯当年也派人查探过,只是因为查无所获,才不了了之”,他单膝跪地,语调坚决,拱手道:“云师妹确无过错,况且今日她不惜性命,救了草脉宋雨甜师妹一命,弟子斗胆,还请门主师伯看在此事上,从轻发落。”
广明子沉吟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当年玉池峰之事,迄今为止,仍是个迷局”,他捋了捋白须,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睿智的光芒,好像在微微斟酌,片刻后,才道:“云羽泽,此事并非完全是你的过错,这样吧,你准备一下,同门中的楚云飞等人前去黑花谷。”
云羽泽忽的抬起头,如水的眼眸中闪着明亮的光辉,磕头道:“弟子遵命,谢谢掌门师伯。”
吴楚蘅神色不变,眉眼间却似乎轻松了不少,拱手道:“谢谢掌门师伯”,说罢,便站起身来。
易江风等人脸色都是一怔,但眉眼间已经明显轻松不少。
广明子道:“既然如此,就都散了吧”,说罢,起身便离开了。
各脉掌事互相对望了一眼,眼色微沉,似有什么难言之事,大家都不言而喻,易江风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云羽泽,心中叹了口气,周身金光一闪,迅疾离开了,随后,其他掌事也相继出去了。
云羽泽缓缓站起身子,殿外的晴光投射进来,带着泥土的芬芳与林间的清气,弥漫在宽敞的广清殿中,一双如月的双眸,似秋水流淌,碧光荡漾,她看着吴楚蘅,轻声道:“谢谢你。”
吴楚蘅面色不变,转过身子,踏出门外。
……
冷月当空,几颗稀疏的星子,散落在漆黑的天际,散发着黯淡的微光,门外竹叶簌簌,婆娑摇曳,云羽泽一人倚在门边,静默的看着远处的黑暗……
小黄坐在她的怀里,玩弄着她手上的御灵镯,许是喜欢,不时的“吱吱”叫着。
云羽泽抬手,摸了摸脸上原先疤痕的位子,面色平淡,只眉间氤氲淡淡的喜色,暗道:“体内的子母百尸毒竟然被血蛊化解了,师傅,是你在保佑我吗?”
她走到床头,轻轻拿起枕畔的那支翠绿短笛,细细擦拭……
“吱吱吱吱……”,小黄突然一声尖叫,指着她腕上的御灵镯,似乎很惊异的样子。
云羽泽下意识的放下短笛,看了看银镯,却并无异样,疑惑道:“小黄,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却看见御灵镯在黯淡的灯光中,闪过一道奇异的银光,如阳间的阴灵,在黑夜来访,诡秘难测……
银光一闪而过,又恢复原样,云羽泽不由得摘下御灵镯,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这一鼠一人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搁在床边的那支短笛,也忽然闪过一道绿光,与御灵镯的银光交叉闪现,好像彼此呼应一般,就这样,持续了若干次之后,突然,短笛绿光大盛,从床上慢慢腾起,空自飘在半空之中,将整个屋子都照的碧绿欲滴,连小黄也染成了绿色,而就在此时,御灵镯也登时银光闪耀,腾起到玉笛一侧,将碧绿的光芒衬托的更加明亮,若是此刻有人在外面,定会看到整个屋子绿光闪耀,八成会以为是鬼进屋了呢。
片刻之后,玉笛在空中徐徐平转了一圈,划过一道绿光弧线,碧光如玉,煞是好看,紧接着,几行碧色大字逐一呈现在半空之中,悠悠荡荡,如几丝漂浮的绿色雾气一般,云羽泽半张着口,哑然念道:
相思苦,苦断肠,
菩提不渡执念殇。
红尘阻,阻天涯,
魂魄不归玉笛匣。
一缕夜风,好似带着沉睡千年的相思与牵挂,从窗边吹进,字迹渐渐模糊,一点一点飘散,似血似泪,化作绿色荧光,随风而逝。
玉笛与银镯周身的光芒也顿时消失,静静的落回到了床边,云羽泽下意识的伸手去拿,手却在半空顿了顿,见确实没有异状了,方才拿起玉笛,仔细看了个究竟。
那短笛与普通笛子的构造没有区别,只是它通体圆润,周身泛着淡淡绿光,像是用上好翡翠雕的一般,前端端口处,似乎有些模糊的字样,云羽泽凑近了看,只见‘楼月夫人’四个极小的小纂字体清晰的刻在玉笛前端,仿佛镂刻在玉笛上的魂灵一般,情深意切……
“楼月夫人”,云羽泽不禁低声念道,她又拿起御灵镯,重新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却没有任何异常,她眉头紧皱,缓缓走到门边,看到易灵兰漆黑的房间,若有所思……
“御灵镯是一年前,师姐从黑花谷中的执念山带回来的,后来送给了我,可是这么多日子以来,都相安无事,为什么今晚忽然出现了异状呢,这次与楚师兄他们去黑花谷,定要想方法查个清楚……”
小黄却完全没有那么多心思,见那银镯子好像不动了,便伸出鼠爪子,试探性的拨了一下,见若然没有动静了,便很放心大胆的拿起镯子,戴到自己爪子上去了,“吱吱”的不停的叫着,很是陶醉的样子……
“师妹”,张元杰在门外喊道。
云羽泽惊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道:“七师兄,进来吧。”
张元杰一脸憨笑,带着一大包的东西进来,道:“师妹,这是我给你做的干粮,带在路上吃的,有你最爱吃的‘七巧百合’,还给做了‘吉祥果’”,说罢,就把东西塞在了她的怀里,小黄却很是开心,鼻子不停的抽着,来回的在包上嗅来嗅去。
张元杰抓了抓脑袋,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怀里一阵乱翻之后,才掏出一支淡雅银簪,簪子上雕着两朵精致的雏菊,每一片花瓣都似经过细心雕琢,栩栩如生,花心处,还嵌着两颗圆润的白色玉石,氤氲着淡淡的月白光晕,淡雅清新……
他抓了抓后脑勺,支支吾吾,道:“羽泽,这……这个……送给你,我记得,你一直喜欢银簪的……”
云羽泽的身子微微一抖,不知怎么,自己竟无法直视他深情殷切的目光,她不由的走出一步,低声道:“七师兄,我……我不能收……对不起……”
握着银簪的手在空中僵住了,忽的,如触电一般,猛地收回,张元杰脸色苍白,强笑道:“没……没事,我下次再送你喜欢的”,或许是身子太过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嘶哑起来:“那,那我先回去了,你……明天,一路保重”,说罢,便转过身子,踏出门去,忽的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着,摔在地上,还好抓住了门框……
云羽泽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手不由得僵在了半空……
张元杰站起身子,踏着清冷夜风迈步离开,孤单落寞的青色身影渐渐淹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