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若贤一家的居住环境是一间类似仓库的筒子房。整间房的面积大概只有六十平方米,闲逸致则充分运用隔板成功地将房屋分割成两室一厅一卫的格局。虽然每间房都小了点,但是一家四口住起来也勉强凑合了。特别是他们在逛了一些同样在外务工的老乡们所住的房屋后,真是由衷地觉得自己的“家”才最像“家”。
闲逸致和吴欣欣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他们当初之所以选择到这里打工,是因为大女儿非常争气地考上了一所在当地人看来十分光耀门楣的大学。于是乎,闲逸致借着女儿进城读书的东风,怂恿老婆吴欣欣向同村的先驱者们学习——外出打工。闲逸致发挥当年追求吴欣欣的口才,对吴欣欣做了七天七夜的洗脑教育,终于在第八天的清晨成功地将吴欣欣劝离了他们苦守几十年的一亩三分地。随后,他们便背上行囊,踏上了异地求生存的道路。
可是此时,这间一直都相当温馨的闲家小屋里的气氛却因为小女儿的情窦初开而变得十分诡异。但见,闲逸致坐北向南,吴欣欣和闲若华分别居于东西两侧,三人将正襟危坐于客厅中央的闲若贤盯得死死的。
“爸,妈,姐,你们就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一番冷战之后,还是闲若贤首先败下了阵仗。
“你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就喜欢上人家了?”吴欣欣的表情十分奇怪,竟然看不出一点担忧,反而还有一丝惊喜漂在眸中,也许她这个当妈的是在为女儿的成长喝彩。对吴欣欣来说,没考上大学的闲若贤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婚姻大事了。
在他们的农村老家,像闲若贤这个年龄不读书的姑娘,基本上都找媒人定好亲家了。农村人过习惯了散漫的田间地头生活,很多时候都不守规矩,但是,对适龄男女青年的嫁娶之事,他们却谨守着时间观念。只要年龄一到,家家户户恨不得娶媳妇的娶媳妇,嫁女儿的嫁女儿,一个个都在你追我赶,互相比着谁家更早。闲家没有生出儿子,已经落人口实,遭人奚落了,现在闲若华又一门心思地赚钱买房子,让她找男朋友还不如干脆拿把刀把她杀了呢!于是,吴欣欣就把闲家繁育下一代的希望寄托在闲若贤的肩膀上了。闲若贤第三次高考仍以失败告终后,吴欣欣就在心里盘算怎么把小女儿哄回老家定下一门亲事了。吴欣欣原本以为女儿一定不会愿意的,但看着女儿一脸娇羞的模样,吴欣欣觉得女儿终于开窍了,顿时便来了精神,有了信心。
“是不是那个人让你隐瞒他是谁的?”闲逸致故意压低声音,完全摆出了一个父亲应当具备的威严,当然,闲逸致知道他是无法假装太久的。
“我看你俩还是不要再问了,若贤什么时候撒过谎呀?八成她真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经稀里糊涂地爱上了人家!”闲若华在父母逼问妹妹的时候,对妹妹脸上的微表情悄悄地观察了再三,向来以火眼金睛自居的闲若华十分相信自己对妹妹的判断。
“谢谢姐姐!还是你了解我!”闲若贤像感谢菩萨似的连忙给闲若华鞠躬致谢。这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定不仅不会感谢姐姐,还会埋怨姐姐未经允许就把她的小秘密告知了父母。可是,闲若贤似乎从来就想不到要去埋怨谁,她简单得就像夜空中闪亮的北极星,夜行人只要抬头既可辨出她在哪里。
“那你和妈妈说一说,你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样的,妈妈给你做个参谋,要是觉得你和她十分般配的话,妈妈可以找人去为你说媒呀!”吴欣欣挤眉弄眼,循循善诱道。
闲若华一听母亲的话,差点笑倒在地上。妈妈明显是在一步一步地套取妹妹的话呀!一番大笑之后,闲若华拉着妹妹的手说:“你可要想好了呀,你要是说出对方是谁,老妈估计真会让你嫁过去的!”
“真的吗?我可以嫁给他吗?这可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闲若贤双瞳放光,脸颊绯红,模样像极了待嫁闺中的女孩儿。
“玩了,这下算玩了!”闲若华一手扶额,一手扇风,“妈,你这一次真是骑虎难下了,看你怎么把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变成你的小女婿!”
吴欣欣也没有料到闲若贤竟会把她的一句玩笑话儿当成了真,正常情况下,女孩子不都是一脸娇羞地拒绝结婚的提议,然后再向生养她的父母表示衷心——要和父母多待几年,不想早早地嫁为他人妇的吗?可是,她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竟然这么期盼着离开,闲若贤的举动还是伤了吴欣欣这个当妈的人的心!吴欣欣投给丈夫一抹无辜又无助的眼神。吴欣欣的确是无助的,她原本只是想骗女儿说出动心的男人是何方神圣,现在倒好,一句话弄得她必须要丢下老脸为女儿找婆家了。虽然吴欣欣很想嫁女儿,但她也不能让女儿主动去男方家投怀送抱吧!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和礼仪最起码还是要有的!当然,在这方面吴欣欣自诩做得一直很好,特别是当她那洪亮的嗓门响彻半条街道时,吴欣欣就觉得所有人都在向她行注目礼。
闲逸致当然能理解老婆求助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闲逸致清了清嗓门,将尴尬抛到脑后:“若贤呀!想让你妈妈帮你说婆家也行,你首先要告诉我们他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妈才能帮你打听出他是哪家的公子,有没有婚配呀!”
闲逸致话音一落,吴欣欣就擦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真是太庆幸了,还是有老公好哇!谁要她养了一个精神世界不在正常思考范围内的女儿呀!
“嘿嘿!”闲若贤偷笑了两声,那模样真是绝了,娇羞中带着些不可告人的神情,“我要说了,你们可要严肃地对待呀!”
“我们保证绝对严肃!”闲家其他三人均态度端庄,神情专注地等待闲若贤的陈述。
“在高考分数出来的第二天早上,有人不顾身心俱疲的女儿的反对,凌晨三点钟就把她从被窝里拽了起来,让她充当免费劳力去批发市场运水果……”
“哇塞,有这么凄惨吗?刚才谁明明说她喜欢干活,还说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闲若华微笑着打断妹妹的话。
“你们不是说要严肃对待我的话的吗?我还没说完呢,姐姐就已经没有耐心了!”闲若贤撅着嘴巴抗议道,“你们要是不遵守约定,我就不说了!”
“是我错了,我的好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闲若华连忙赔不是讨好闲若贤。
“那我继续说了!”闲若贤看了一遍大家脸上的表情,十分满意后才缓缓开口道,“要不是能遇见‘榴莲哥’,我才不会觉得一大早去进货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呢!”
“榴莲哥?这名字真是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呀!”闲若华嘀咕道。
“姐——”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发言了!”
闲若华在闲若贤的大声抗议之下乖乖地举起双手。
“整个进货的过程,我都沉浸在个人的凄苦境遇之中,我觉得老天不垂爱我,让我饱受高考失败之苦;爸爸妈妈不照顾我,半夜喊我起来当苦工;姐姐也不管我的死活,让我有姐不能依靠:总之,我觉得我简直是这个世界上的多余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闺女,你可不能想不开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怎么办呀!”吴欣欣激动地说。
“妈,你又打断我的话了!”闲若贤再次抱怨道,“你们怎么就这么没有耐心?还想不想听了?”
“想听!”
众人只得继续端正坐姿,认真倾耳聆听。
闲若贤对大家的表现又十分满意了,继而笑着说:“当我遇见了那个人,我的想法就改变了!他的出现像红日跃上地平线,刹那间,照亮了我的世界!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害怕黎明前的黑夜了。”
“我女儿挺会说话的嘛,可我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懂?”闲逸致打趣道。
“这是一种含蓄委婉的表达方式,说明我喜欢的那个人对我很重要!”闲若贤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还含蓄委婉?我觉得够直抒胸臆的了!高中读五年的人,口味都变得不一般了呀!”闲若华撇嘴笑道,“妹妹能否详解你们的相遇相知相爱?你这么说了半天,我们对那个人还是毫不了解呀!”
“事情是这样的,爸爸开三轮车载着我和妈妈还有很多水果返回,三轮车压到了什么东西猛颠了一下,之后妈妈让我下车捡掉下的苹果,于是,我就拼命去追一个卖力翻滚的苹果,没料到迎面开来了一辆轿车,就在我和苹果差点都成为车下魂的时候,车子奇迹般地刹住了,可因为惊吓我仍然跌倒在地上,耳内嗡嗡作响,我以为我受伤了,没想到我是遇到帅哥了!”闲若贤说到此处则是一副顾盼神飞的表情,“一个穿白色衬衫,身材修长的男人从车内走了出来,他只用两步就来到了我的身边,低头俯身关切地询问我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我则是抱着苹果傻傻地坐在地上,脑子里冒着金星。我想我是不是撞见鬼了,天还没完全亮,就能遇见长得如此俊朗的男人不是撞见鬼还是怎么回事?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不是鬼,竟是一个大活人!因为他身上有味道,而鬼的身上是没有味道的!当我知道他不是鬼是人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个人!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是不是很感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