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成绩很好,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小胖男生总是完不成作业,就借我的抄。我那天正好心情不好,就不肯借给他。我总是不理他,一来二去他就恼了,拍了桌子骂我有个不要脸的妈,跟着野汉子跑了,把我爸气死了什么的。”
林阙舟皱眉,小孩子说话这么恶毒,恐怕都是跟大人学来的。
“你这脾气,估计他被揍得很惨吧。”
许菀之抿了抿唇,“我当场就把一本新华大字典砸在他脸上,然后掀翻了他的桌子。”
“打起来了?”
她摇头,“差一点。”
当时他们的级部主任正好路过,立马把两个人都揪到了外面,问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但是很出乎他们彼此预料的,本来闹僵了的两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同一战壕里,她跟小胖子谁都不肯开口,无论级部主任怎么训斥、威胁,他们都闭紧嘴巴绝口不提。最后级部主任没办法,以两人破坏课堂秩序为由,让两人罚站并写了800字的检查。
林阙舟觉得两个小孩子很有意思,“然后你们化敌为友了?”
“怎么可能,哪有那么简单?”许菀之想着当时两人罚站还要离得三丈远的情景,“化敌为友是第二天的事。”
“哦?是谁想开了?”
“小胖子第二天鼻青脸肿地来上学,”许菀之有点想笑,“遮遮掩掩的像只大胖老鼠,被我们班同学笑了好久。”
“上自习的时候扔给我一张小纸条,约我课间杂物间走廊见。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结果他就一直给我扔纸条,我最后被他烦的不行,就去了。他扭扭捏捏地跟我道歉,还说他以后再也不犯混了,要跟我做兄弟以后罩着我什么的。”许菀之笑出声来,“就是一二缺小屁孩。”
林阙舟也听得好笑,“难道被他爹妈揍了?”
许菀之笑着摇头,眼睛里闪着水光,“那天我有个好朋友没来上课,我还以为她生病了,结果放学的时候小胖子那个怂货又扔给我一张纸条,然后一溜烟地就跑了。我打开纸条才知道,我朋友为了帮我出气,放学路上找小胖子打了一架。打架的时候小胖子一推她,她摔倒时头磕在了一块砖上,血哗哗地流,当场就被送了医院。小胖子因此被他爹妈胖揍了一顿屁股,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一切都是因为我。”
医院里头上缠着纱布的女孩子,躺在病床上朝她笑的没心没肺,连缝针都没哭几声的女汉子,却在她扑倒在她病床前泣不成声的时候慌了手脚,陪着她一起掉了许多的眼泪。
她说小碗,你每天不声不响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你这样我心里难受。我见不得他们这样糟践你,你根本没有错,你比谁都要难过,你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好。
那个勇猛的为她出头的女孩子,就是万灵。
她伸出一根指头,抹去眼角的泪光,“那天我握着那张纸条,在教室里哭到天黑,我隐隐觉得,我只顾自己埋头伤痛,实际上辜负了许多人。那天夜里,我一直睡不着,半夜的时候听到客厅有动静,我出去一看,”她顿住,声音哽咽,“奶奶站在厨房门口,端着一碗白菜肉丝面,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而卧室的门口,爷爷看着奶奶的方向,站得像一尊雕塑。”
眼泪短线的珠子似的从许菀之的脸上滚落下来,“那天是爸爸的生日,爸爸最爱吃的就是奶奶亲手做的白菜肉丝面。”
林阙舟伸出手,握住她紧攥着床单、关节发青的手。有人说:死亡是自私而公正的事,它不许你陪我。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永远显得渺小,生活,那么轻易地,就会淹没我们。
待慢慢冷静下来,她擦掉眼泪,“我开始明白,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身边还有太多爱我和我爱的人,我是爸爸最大的希望和寄托,这些都不容许我去辜负。既然哭也要活着,笑也要活着,那么我要活的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的我,会让一切冷漠的、看好戏的嘴脸羞愧。”
她眼神坚定,睫毛还闪着泪水的光泽,“除了我,谁还能在漫长的岁月中纪念父亲的存在?我要像爸爸一样,善良又坚韧地生活下去。”
女孩子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蜕变的吧。开始勇敢的面对落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的眼光,不再轻易地患得患失,明白人生的规则——逃避换不来同情和理解,只能制造自我迷惑的平静的假象,只有勇敢地面对才能平息质疑。越挫越勇,遇强则强,才是跨越障碍的本质力量。
她的故事,她的顾忌,她的拒绝,他都能理解和明白,但这些都是挡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墙,将他牢牢地屏蔽在外。她的云淡风轻,她的坚持,都让他觉得她遥不可及。
“爱情的模式不是复制的,”林阙舟沉吟许久,开口道,“你父母的过去,并不代表你的将来。”
“我知道,”她侧脸,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但过去的一切会让我更加小心翼翼,让我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的。”
每当她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人的时候,身上总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光芒,似乎多看一眼就会被灼伤。
“最合适的人需要心灵来定夺,而不是理智。”林阙舟沉稳地与她对视,“爱情没有办法设定,该是谁,就是谁。”
她没有退让,“我不想犯错误,我不喜欢赌博,不喜欢冒险,我只想要一份简简单单的感情,一个普普通通的爱我的人,不会有那么多人来告诉我你们之间不匹配的一二三条理由。我的需要并不奢侈,所以也不要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来约束爱情双方的平等与不平等。我所要做的,就是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减到最低,仅此而已。”
林阙舟在心中叹一口气,“如果是真的相爱,那便注定要身不由己,提前设定怎么控制得了感情的出口?”
许菀之难得在一件事上偏执,她移开目光,“可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
林阙舟看着她执拗的侧脸,沉默下来。
在爱情这个命题上,他何尝能够理直气壮?他可以在商场上杀伐四方,舌战群雄,但爱情的困局,他始终没有明确的出路。他心里那些曾经遗留下来的不确定,让他无法坚定地站在爱情的光明面上,所谓劝服她的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心虚,又怎么去说服她?说句自己泄气的话,他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足够的光芒去温暖她,他的力量,只勉强拯救自己。
两人久久无语,各怀心思。然后许菀之打破沉默,“住满这个星期,我应该可以出院了。”
林阙舟来之前询问了医生,许菀之身体底子好,恢复效果不错,住满这个星期再做一次全身检查,没问题的话可以回家休养。但是她身体还处于恢复期,那几个暴徒以及幕后黑手还没有抓到,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待着。到时候不如……他眼睛暗光闪过,也许是个好机会和好理由让他们两个人相处。
他点头,跟她说了一些公司的情况以及千华项目案的进度,一下午很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