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菀之没想到综合部还真存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
她去要的时候正巧王老头也在,一听她是想拿走那套茶具,立马阴阳怪气地说道:“许助理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轻易不到我们这屋来,一来就是狮子大开口。那套茶具可是总裁的一个台湾朋友送的,连总裁都舍不得用。你要是拿走了,回头总裁想起来,我们上哪再找一套去?”
许菀之心想,你耍大傻小子呢,总裁要是舍不得早拿回家供起来了,还会存在你综合部?等着生小的么?
她在心里翻个白眼,脸上却不着恼,笑着对王老头说:“瞧您说的,综合部要管着公司那么多的大事小事,您位高权重的也是大忙人,鸡毛蒜皮的事儿我哪好意思老往这儿跑麻烦各位呀。这不是颜副总刚来上班嘛,我帮他来跑个腿,您说领导都开口了,不管这事多不合适,我这做下属的也得尽心尽力办事啊。”
几句话礼貌而圆滑,不卑不亢,既小小地拍了王炳的马屁,又抬出颜骏琦的副总身份来压了综合部一头。王炳打量着眼前满脸笑容,看不出一丝不快的女孩,在心里哼了一声,果然伶牙俐齿,怪不得那位说她滴水不漏。
王炳不愿轻易放行,故意刁难,“颜副总半年多没来上班,不知道公司的情况,情有可原。许助理虽然资历浅,但是毕竟跟了林总这么久,这边边角角的林总多少也该教点,总不至于这么不懂规矩。这公家的东西,想用总要规规矩矩地走个程序,哪能这么空口白牙地说拿走就拿走。”
这一番话连敲带打,让许菀之心里有些恼了,这王老头是指桑骂槐地说林总不守规矩蔑视公司程序呢,不就是出门没打条么?林总为了公司里里外外地奔波,天天脚不沾地儿地往外跑,一会儿陪这个老板吃饭,一会儿陪那个官员喝酒,干的比牛要多,睡的比小姐还晚。这就算了,还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他不守规矩?!站着说话不腰疼,去他丫丫个规矩,总裁天天住国外不坐班,有本事让总裁打条去,老虎不在家,也轮不到你个老猴子当大王!
虽然许菀之天天腹诽林阙舟是个闷骚腹黑男,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拎得清立场,该护短时就护短,说她可以,她屁民一个脸皮厚,被埋汰两句也不会掉块肉,但是说她家林总林大神,绝对不行!
许菀之小宇宙熊熊燃烧,张口就要讽刺王老头两句,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什么时候总裁的私人物品轮到综合部来保管了?”
王炳看到门口的人,神色立马恭敬起来,脸上笑的像牛粪上开出了一朵菊花,“颜副总,欢迎您回来上班!”
颜骏琦没有理他,走进来,从那套茶具中摸出一个杯子在手中把玩,“你说,这是总裁的私人物品?”
王炳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僵硬,对着颜骏琦他不敢乱说话,“是……是总裁让放在这儿的。”
颜骏琦把杯子举到眼前,似乎在细细地打量杯子上的花纹,“这瓷倒是不错。”他扭头看向王炳,眼神中露出一丝凌厉,“我是问你,这是不是总裁的私人物品?”
王炳的眼神有些慌张,这套茶具是总裁的朋友送的不错,但是总裁只是让存放在综合部,并没有说是他的私人物品,他刚刚那些话,不过是想刁难许菀之而已,没想到惹了颜骏琦这个魔王。
“这、这个……”
颜骏琦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邪狞的笑意,他手一松,青花瓷杯从三个人中间直直地掉落下去,摔在了地上,“啪”一声脆响,完整而精致的杯体碎成了一地柔弱的蓝和虚弱的白。
许菀之和王炳齐齐张开嘴,目瞪口呆。
颜骏琦动了动修长的手指,状似无辜地看了王炳一眼,“抱歉,手滑了。”
王炳的额头上一滴冷汗顺流而下,他很想抬手擦一擦,但是人却像被无形的绳索绑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可怎么办,我打碎了总裁的杯子。”话虽抱歉,但神色和语气却全然没有一丝愧疚,“不如,”他盯着王炳的眼睛,“我亲自给总裁打个电话,给他道歉,如何?”
王炳看见他眼睛里似乎起了黑色的浓雾,遮天蔽日地漫延上来,而自己被围困在这浓黑的雾气里,压抑,窒息,甚至想大声地尖叫。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王炳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不、不用了,茶、茶具只是存放在综合部而已,您、您想用,随、随时可以拿去用。”
“哦?这样啊……”颜骏琦收回眼神,扣上装茶具的盒子,“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看向许菀之,皱眉道:“还不快拿到我办公室去?笨手笨脚。”
看到面如土色的王炳,许菀之大气不敢吭一声,抱起盒子,跟在颜骏琦后面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颜骏琦停住,冷然笑了一声,状似无意地开口:“这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没那么大脑袋偏要戴那么大的帽子,小心压死。”
说完,走出了综合部。
王炳苍白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许菀之满腹心思地跟在颜骏琦身后,虽然能感觉到他的霸道和阴郁,但没想到他做事是这样的偏执和邪气。想起他刚才的眼神,像暗夜的丛林里走出的猛兽,抬起爪子,亮出獠牙,见血封喉。连旁观的她都忍不住打个哆嗦,更别说被他直视的王老头了,他没当场腿软倒下去,已经是功力深厚了。
但是,那样的眼神……许菀之抬起头,看着他宽阔的肩膀,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她莫名觉得他身上的黑暗是如此的亲切和熟悉,她曾经在类似的泥沼中挣扎过,也沦陷过。她曾经那么困难和歇斯底里地想要逃脱。魔鬼曾经离她那样的近,近到可以扼住她的喉咙,吸走她的灵魂和一切。
也许,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绝望,甚至比她更为艰难,所以才会有那样孤绝的眼神。
颜骏琦敏感地感受到落在背上的眼光,他突然停住,转过身来,扑捉到了许菀之来不及收回的有些迷茫,又有些了然,甚至带了一点同情的目光。
颜骏琦黝黯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神,她在……同情他?可笑的女人,他根本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情感。
许菀之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他的黑暗,只触到一点,便觉得靠近地狱。
她忍不住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她的躲闪,颜骏琦眸色更深,往前一步与她贴的更近,这次,他更清晰的从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种气息,让他好奇,也让他……着迷。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最终后背贴到了墙上,被他围困在他气场的流波里。
他的气息与林阙舟不同,他是丛林里躁动而阴霾的兽,是锋利的冷兵器,直接,强硬,触到哪里都是危险。
他靠近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发上,他看到她轻颤如蝶的睫毛,低声问道:“怕我?”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是不是怕他,她在心里呐喊:怕,她很怕。
怕他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让她熟悉的孤独,怕从他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怕他是魔鬼撒旦,引诱她再次沉沦进梦魇。
他与她身处走廊的深处,虽然现在走廊上空无一人,但随时可能会被进出办公室的同事发现,许菀之的心脏紧张又害怕地缩成一团,如打鼓一样咚咚地响着,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颜副总,请你放开我。”
对于她的话,他犹若没有听见,只更近地贴向她的耳朵,鼻尖也碰触到她的发。
她的身上有水果的甜香,那么清澈,那么纯净,一直在他的鼻端盘旋,他撩起她的发丝轻嗅,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诱哄,“告诉我,是不是怕我,嗯?”
许菀之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怀里的盒子,她躲开他的气息,用力挣扎,却被他的臂膀轻松地镇压在原地。
他嘲笑地睥睨她,“还是只尖牙利爪的小狐狸。”
他的嘲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菀之尘封的记忆之门。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在角落里无助地哭泣。她那么绝望,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孤独,恐惧缠绕着她,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和谩骂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魔鬼。
许菀之的眼前泛起了猩红,血色的潮水漫延涌动。
颜骏琦突然觉得怀中禁锢着的小女人有些不对劲,她身上的气息从慌张变得冷厉,甚至有了腐朽的味道,他在她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涌动的血光。
而此时的许菀之,她血色的世界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不,你已经不是那个年少的女孩,你的世界里已不再是黑暗,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魔鬼的陷阱!
许菀之脑海突然清醒,是,她已经长大了,长的铜墙铁骨,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
她猛然抬头,眼睛中的光芒骤然闪耀。那样的亮芒,竟让颜骏琦觉得眼睛刺痛,下意识想躲开那逼人的亮光。
两人僵持之际,听到不远处有人说道:“看来,颜副总跟我的助理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