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落是怕雷的,妖魔的天性如此。落雷是审判的一种形式,消灭邪恶,扬张正义。而妖魔之道本就污秽不堪,对于雷自心而生的畏惧感紧压全身各处。也正因如此,妖类很少能渡过雷劫修炼成仙。
馥落小时候夜晚落雷下雨是不敢入睡的,每次都得在父亲怀里腻到雷电停止,才能安然入睡。到了即墨这处,这么些日子从未见过有雷电的天气。这时见雷神要下界,心中略有犹豫,一想到父母,越发牵扯出更多担心的情绪,一咬牙,便跟了上去。
这隐身术是她背着他偷偷进他的书房随意拿了一本书修炼上的仙法,此刻的情景,倒是误打误撞了。植妖的气息本就不容易被觉察,化为原形再使上隐身术,几乎避去了全身所有气息,即使有仙人若有若无的闻到她身上自根而起的昙花香,也会只当成角落里的小花小草散发出的味道。
馥落倒挂在雷神的衣服上,一边压制心底的畏惧感,一边努力控制好隐身术的法力。一路上虽然心惊胆战,却也相安无事。
雷神是个胡子大叔,一张国字脸彰显正义之感。眼神似有威光扫过,霸气外泄。身着蓝黑色长袍,胸前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银色锤形的颈链,散发淡淡银光。眼角瞟到那小小的颈链,馥落心里颤了颤。雷神的蓝黑色长袍领口宽大,足有八九寸长,高高的耸起,馥落此时就依附在这处。
直到穿过朵朵云层,通过进出天宫的极界门,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雷神再往下飞落一段时间,降落到云端,拿起他的颈链,准备落雷。
馥落一惊,心中一个紧张立即逃离了雷神领口处。她这么跟随着雷神来,都已经挑战了她的极限,这会儿雷神拿出那链子落雷,她亦再不敢呆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
却不想,这急急的一退让雷神察觉出了异样,“何方妖物!”
链子上的锤形吊坠突地变大出现在他手中,雷神举起雷神锤就往馥落那处击落。
霎时,数道天雷相互摩擦出妖冶的银蓝色火花,带着吞天灭地之势滚滚袭来,所到之处,狂风骤起,云层被劈开,在馥落周围形成一个云雾稀薄的漩涡。“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气势磅礴地叫嚣,似急于寻找发泄口。
馥落早已被这席卷而来滔滔雷云吓得愣在原地显出了身形,连瞬移的口诀也已经忘记。
半空中,云层以扭曲的姿态疯狂地随着漩涡撕裂,漩涡中央有一朵白色的花,花茎已经被狂风刮的倾斜的快伏了地,花骨朵似乎马上将被风吹散花瓣,卷进漩涡中去。稀薄的云层外是惊天动地的雷电的噼里啪啦声,那银蓝色的雷光冲破云霄,直插天际,灼烧着世间肮脏的万物。
那整株花被死死的围绕在中央,承受着雷电的愤怒,在那磅礴的蓝光之下,显得渺小至极,挣扎亦只能成为妄想。雷光一瞬间冲破漩涡,朝着中央宣泄而去。
馥落在中央眼睁睁得看着雷电带着冲天之势将自己包围,蓝光灼了她呆滞的眼,五脏六腑紧绞着疼,灵魂深渊传来阵阵颤痛,似被火灼了灵魂。馥落再也受不住,痛苦得叫出声。蓝光瞬间由她蔓延而开,一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却久久不能平息,每一下都敲在馥落的魂源,似乎要将灵魂剥离出她的身体。
馥落觉得击向她的雷电经久不息,身体的疼痛越来越痛,像是没有极限,但天边那雷光却早已不再。
一切又回归风平浪静,云层合拢成一团,似乎刚才那般的声势浩大从未出现过。
即墨一来,便见此情景。
她倒在云层之中,已是原形。那晶莹剔透的花身再亦不见光彩,全身各处残破不堪,花瓣皱成一团,不再是洁白如玉,带上了些些焦点。
即墨只觉心底阵阵抽痛,即刻蹲下身双手轻柔的环着她,大量的仙气输入给她。探了探她的伤势,更加不留余力得将仙气渡给她,支撑她有足够的法力化为人形。
她伤的是魂,必须保持人形,否则以植物形态呆得太久,灵魂会离体而去,到时,再无人能救。
万年来第一回自责,应该好好看着她的,明知她以妖身在这仙界中本就处的辛苦,那自责的情愫一生出就再无法收拾。手上渡给她的仙气越发多。终于,见她化为人形,心里那处才好受些。
她脸上毫无血色,四肢亦没有力气,躺在他的怀里。睁开眼,见是他,很艰难的想扯扯唇,可一动那铺天盖地的疼痛又再次袭来,没有笑出,眉头却是皱得更深。
可那眼里,一直看着他,眨也不眨,那镶满笑意的眼直达他心深处。看着他一言不发,唇角紧抿,继续扯动嘴角,每一分一毫的扯动迎来的都只是疼痛越发,唇角颤颤巍巍,每一点努力眉头苦意更重,却依然坚持。终于,一个根本不算是笑容的弧度拉扯出,合着那笑意满满晶亮的双眼,那确是即墨发誓再亦不愿见到的表情。
心中似开了口,有什么东西溢出。
馥落感觉疼痛减少了些,睁了眼,看见是在他怀里。即使身体无处不痛,心却是被一种叫做幸福的感情充满。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般近。原来他的怀,一如他对她,温温暖暖,可以包容一切。他身上有她的香味,那是她扯了自己的花瓣做成香囊,偷偷缝入了他的被子。根本不在意身上的疼与伤痕,她想着,只要她一直疼下去,便能就在他的怀,再也不起来。
就那么看着他,不放过他所有的情绪,看到的只是他越发沉下的俊颜。她想是她让他担心,所以才他才那般生气了。
于是试着笑给他看,告诉他她没事。没想到唇角抽动如此之痛,差些再次惨叫出声。不愿他沉颜,继续扯动嘴角。再一点,再多一点,马上就能笑出了,马上就可以如往常一般绽放笑颜给他看了!终于,馥落自以为的笑容展现在脸上。
可她不知,那笑容,在他眼里,是这生平所犯最大的过,亦不可饶恕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