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朝阳照射着草场却泛起一股寒意，朝露此时也已不再是滋养草原的甘霖。
阔阔出从一个破旧的简易帐篷里钻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清晨潮湿的空气，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个寒战，转身把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呈一个喇叭形状，深吸一口气，冲着帐篷里憋足劲喊道：“打雷啦~~~~~”
还蜷缩着的其乐木格被吓得“腾”地一下就弹了起来，迷迷糊糊的一头撞在架木上。半天才意识到又是那个老疯子在捉弄自己，最无奈的是自己居然已经有点习惯了。拍了拍粘在袍子上的草籽，其乐木格钻出了帐篷。
“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今天该教你第一种博术了！…恩？…你眼睛怎么意思？”阔阔出盯着徒弟的黑眼圈。
“师父你怎么还那么精神？你知道吗，你这一晚就没给我睡觉的机会，咬牙放屁吧唧嘴说梦话打呼噜大全套轮番来……我这一夜，我都……”
“咳咳……你这袍子怎么这么难看，就跟不是你的一样。”阔阔出立刻岔开话题，眯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瞅着小徒弟问道。
“对，不是我的，这不是你昨天现给我偷的吗？倒是师父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啊？”其乐木格对着这个老疯裸男直翻白眼。
“为师喜欢裸睡，万物皆有灵，为师是在享受与青草妹妹们亲密接触的快感，你太小还不懂。”
其乐木格这些天虽然有些习惯了老疯子的恶趣味，可听了这一席话还是硬生生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阔阔出又继续质问道：“你小子怎么回事？昨天给你的法器怎么都没带着？都扔哪去了？”
“哦，都在呢，都在呢，我找找去……”慌忙钻进帐篷翻了起来，不一会儿，其乐木格从帐篷里捧了一个红包裹出来，“昨天晚上睡觉太咯得慌，都让我给摘了。”其乐木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紧把包裹铺到地上蹲着一边整理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师父，这小哄哈太多了，昨天光摘他们就费了我半天的劲儿，还有这面托力，要是暂时只有一块，也没什么用的话，我就别挂腰上了，还有这博鼓也是，光有鼓没有鞭，我回来也先放马叔身上得了，不过得亏有这个红布头巾，哈哈，还能当包裹用……”其乐木格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了看半天没动静的师父，这一看可吓了一跳，阔阔出的脸都绿了，用手指着他一个劲儿地哆嗦，就跟被雷劈着似的，其乐木格吓得赶紧退后两步，战战兢兢的问：“师父，怎么了？刚才真的被雷劈了？”
“你……你……你这个小畜生，这些法器可都是圣物，只要给了你，你就必须每时每刻随身带着，你怎么敢随便摘下来，告诉我，哪只手摘的？我打折你胳膊！”说着阔阔出突然一把抓住了其乐木格的右手，往起一抬，还不等徒弟求饶就一掌拍了下去，阔阔出骨瘦如柴，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不知怎么搞的，只轻轻一拍，就听“咔吧”一声，其乐木格的前臂就被轻易地拍断了。
“啊！啊！啊……啊？唉？怎么一点不疼？”其乐木格先被自己扭曲的断臂吓得惊呼，出乎意料的是痛彻心扉的疼痛并没有如逾期袭来，他甩了甩只连着点筋儿的小臂，看看了老疯子：“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不疼啊？”
阔阔出哑然失笑:“你看，为师还是很仁慈的吧，在你低头整理法器的时候，为师已经提前给你降了丧痛咒了，也就是丧失痛觉的博术，不信你抽自己一巴掌试试。”
“这么神奇？我说胳膊一点都不疼呢，我试试……”十二岁在草原上来说也算个半大小子了，经常骑马射箭，手上也有把子力气。其乐木格兴奋地也没多想，举手就抡在了自己脸上，大巴掌抽的，跟不要钱似的，真实在，脸上立马浮出五个手指印。
“哎呦呦……好疼……，师父你又整我？早知不用这么大劲儿了……哎呦……”其乐木格捂着脸，啐出口带血的沫子。
“啊呀，你真是个蠢徒弟，谁让你抽脸啊，我让你抽一巴掌是让你抽胳膊啊，我的丧痛咒只下在了你胳膊上，哎呀，年轻人啊，你真是……太冲动了……”阔阔出一脸坏笑地继续说道：“算了，谁让你昨天晚上不尊重法器呢，就当是冲动的惩罚吧。”
“……”其乐木格干瞪眼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自己的断臂，又看看老疯子的嘴脸，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抬头用耍混的眼神瞪着疯师父说：“来吧师父，你要教我的第一种博术是接骨术吧？来吧，给你，接吧。”把自己的断胳膊一把甩到老疯子怀里。
阔阔出被徒弟的态度逗的扑哧一笑，说道：“混小子，又犯傻了不是，为师要教你的第一种博术可不是什么接骨术，是我刚才施在你身上的丧痛咒。”
“啊？”其乐木格急出一脑门子汗：“师父你不会让我一直这样耷拉着半条胳膊吧？这怎么行啊？我一只胳膊怎么……服侍你啊？”
“服侍个屁，少来这套，昨天晚上谁什么也不管，吃饱就睡来着？”阔阔出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也别着急，接骨术是为师要教你的第二种博术，两种一起教，一起教。”说话间，阔阔出又提溜起其乐木格的右胳膊，把断成两截的小臂在手里掰平，在断裂处轻轻揉了两下，啪啪又拍了两下，把胳膊扔回到其乐木格怀里说道：“行了，接好了，你看看还合用不合用。”
“诶？真的好了！”其乐木格活动了活动胳膊，又抡了两大圈，兴奋地说道：“师父你太厉害了！”孩子终究是孩子，早就忘了刚才挨的大巴掌，脸上不禁乐开了花。
“这算什么？这是博术里面最低级的了，丧痛和接骨只是最简单的医疗系博术，没有什么难度，你赶紧把法器戴好，有我这么好的师父，保准一教就会，包学包会包受罪，呃，不不，包学包会不受罪，快，把昨天给你的东西都戴好。”
“唉，好嘞。”其乐木格被这么一捉弄，不但没生气，反而对萨满巫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兴奋地穿戴好头巾、裙子、哄哈和托力，一只手提着博鼓笔直地站好等待师父发话。
“咳咳，下面我们来学习博舞，也就是行博所跳的舞蹈，先看我跳一遍，然后再跟我一步一步跳……”
其乐木格怀疑这老疯子是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招：“师父，怎么还学跳舞呢？你刚才给我降丧痛咒的时候不也没跳吗，你要跳了我早提防着了……”其乐木格不屑地又说道：“师父，是不是你刚才气得哆嗦的时候就是在跳博舞啊？”
“你个小羊崽子！”阔阔出抬手给了其乐木格一个脖溜儿，“别胡说八道！为师我都什么境界了，我脚趾甲盖里平时存着的法力都够把你憋炸十次的。”疯师父向后捋了捋长头发，“这博舞你可不能小看，博舞对于咱们博来说，就如这牧草在土里扎的根，只有根基扎得牢，这些细幼的小草才能抵御冬天的白毛风，才能一年又一年地回黄转绿，懂吗？”
“哦……”其乐木格没想到这老疯子还能说出这么有营养的话。
徒弟崇拜的神情让阔阔出很满意，“我们平时跳博舞有很多的目的，有时是为了积攒法力，有时是为了施法，有时是为了脱魂，有时是为了与神沟通请神，还有些时候博舞是为了强化身体准备降神，也有些博舞是送神离体的，每种博舞都有一种固定的韵律，但舞蹈可以由博自由发挥，也就是说，每个博在同一种韵律下，可以用不同的舞蹈动作达到相同的目的。我们现在要学的呢，是一种最低级的博舞，好好看着！”
说着阔阔出便跳了起来，只见他先左右甩了一下脑袋，又左右甩了一下肩膀，然后又狠狠甩了一下屁股，他可没穿衣服！
“停！停！停！师父，师父，我真求你了，你穿上点衣服行吗？我真不适应你这样光着甩，太分心了。”其乐木格满脸痛苦的表情哀求道。
“哎呀，真麻烦，为了教你这个徒弟，我得做出多大的牺牲啊，我容易吗我！”阔阔出不情愿地低头钻进帐篷，半晌过去，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又穿着他那件胸口染满绿色的白袍子，拽着胸口的污渍指着其乐木格吼道：“太不像话了，太不会做人了，衣服脱在那一天了，怎么也不知道给为师洗洗呢？”
其乐木格假装没听见，脸冲着别处小声哼哼唧唧的。
阔阔出平常也是被斑点马晾惯了，没太在意，“算了，回头再给为师洗吧，先好好跟我学跳舞。”几个简单的动作阔阔出又重复了一遍，问道：“怎么样？有灵感了吗？”
“就这么简单？”其乐木格本以为会是多有难度的舞蹈，没想到老疯子穿上衣服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光着时候的动作。
“为师现在能教你的博术不多，因为你身上只有一片托力，又没有响刀，没办法让他们发生碰撞，所以很多博术无法实施，好在有一些低级的博术只需要你积攒够一定的法力，再掌握了相应的神歌就可以施展，比如我们今天要学的丧痛咒和接骨术对法力的要求就不高，在你没有鼓鞭敲博鼓作为法力源泉的情况下，你就得多跳几遍我刚才演示的这种基本神舞动作，来攒够法力，嗯……”阔阔出望天盘算着：“以你这个零基础的孩子来看，应该跳五遍就可以降一次丧痛咒，跳九遍就可以施展一次接骨术了，好了，你先慢慢练着吧，我回去打个盹儿。”
阔阔出说完，一边扒身上的衣服一边钻进了帐篷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帐篷里伸出头来：“哦，还有，吐了叫我！”
“吐了叫你？这么几个甩头甩屁股的动作还能把我甩吐了？这老疯子也太小瞧我了。”其乐木格小声嘀咕着，照着疯师父刚才的样子跳了起来。
一遍、两遍、三遍……
轰——轰——
每一次身体的晃动，都会使身上的小哄哈同时发出响亮的节奏，其乐木格又一次感受到阵阵的热浪袭来，透过身上的每个毛孔钻进了身体……
轰——轰——
整齐而有力的声音所带来的能量，让身体充斥着热涨的感觉，脉搏仿佛逃脱了身体的束缚，随着哄哈的律动，一起一落……
轰——轰——
蓄积的热力让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下一个节奏，再周而复始的，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他不知道该把这些热力释放到什么地方，就这么任由它们随着血液在身体里奔流，他享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神奇体验，不停的重复着舞蹈的动作，五遍……十遍……十五遍……二十遍……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其乐木格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只觉得血往上涌，脸和整个身体憋得发涨，其乐木格趴在地上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旧帐篷，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师父！我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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