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自己的家，哪怕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窝，对一顿美味水饺的渴望，那一定是很轻易就可以满足的吧。但在当时情形，这竟然就是个奢望。
除了吃，住是更大的问题。Ｔ的单位早说要分房，那房子却是怎么也分不下来。尴尬窘迫的日子就在无奈中一天天延宕。
一天晚上，大学时代的女友李约我和Ｔ去她家玩。李结婚一年，新房设在原先的集体宿舍，一个朝西的小间，夏天酷热，冬天奇冷。住处在三楼，上厕所要到四楼，做饭则得到一楼。然而，尽管如此不便，他们毕竟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立空间。小小的房间铺着白底印花床单，床头摆放着绢花和布娃娃，关上门，便是一个散发着温情、温馨的家的所在。
我夸奖他们的家，说，不错，真的不错！李说，也就我们这些同学来看了还会说不错，我们同事都说，哪有结婚还住这么简陋地方的！
朋友夫妇在三楼与一楼之间跑上跑下，整出了一桌菜招待我们。小圆饭桌上琳琅满目，双人大床垂挂着雪白蚊帐，男主人打开冰箱门拿出冰镇啤酒……这日常生活最凡俗的场景在我看来都写着“幸福”二字，小而简陋的房间里洋溢着舒适自在的气息，一种家庭独有的温存暖意。的确，必须有独立的空间，哪怕只是一间房，才可能建立起一个家。
从朋友家出来，我们将回到各自的宿舍。那是个温暖的春夜，中山北路上树影婆娑，路灯把树木的剪影洒落在人行道上。多么美丽的城市，但我们无处可去，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分道扬镳的地方。
回想多年前初到南京的夜晚，十八岁的我随着人流出了南京火车站，坐上了开往N大的校车。我贪婪地朝车窗外张望着，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这个城市。那是一个湿润温暖的秋夜，中央路上梧桐树巨大的剪影一掠而过。一切都很相像，不同的只是那时候我十八岁，未来正在有待展开。
八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我二十六岁，依然是那么匮乏，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房子，在这个城市唯一的容身之处，依然是那2米长、1米宽的集体宿舍的架子床。世界之大，我也仅剩这一席之地了。
心情郁勃得找不到出口。就算是吵一架，大叫大嚷一通，是不是也会好一点呢？可他不说话。不说话。他的沉默显得那么不可容忍。我开始挑衅，试图激怒他，逼他说话。
终于，他受不了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说：你骂了我一路，我一句话都没说，这还不够吗？
我：不够！不够！不够！
那就是结婚后第一次拌嘴了。并没有吵下去，因为我很快就委屈难抑地哭了起来。如果母腹中的孩子有记忆，那该是她第一次体验到人生的艰难与困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