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滢和燕昭并肩慢行,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晚风拂过马鬃的声音,带来了青草的芳香。回到营地,裴元和楚挽清都等在前方,见他们回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楚挽清一把拉过楚流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嘴里念叨着“幸好幸好”。楚流滢鼻子一酸,伸手就抱住了楚挽清。楚挽清也不言语,就这么任她抱着,却不知楚流滢心中一直支撑着的信念,正在动摇。
以前楚挽清处处为难自己,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误会。一直不愿意原谅楚挽清,不过是对这些年吃得苦有所不甘罢了。这一次她以命相托,楚挽清果然没有辜负。而她脸上那真实的担心,让楚流滢认真地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还有意义么?那一刻,楚流滢决定回京以后试着说服父亲,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够多了,如果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想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笑,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楚挽清。楚挽清也是一笑,同样抱住了楚流滢。这一瞬间,两个女人之间的隔阂真正冰释。
分明是一场不大的战事,楚泓却在关外逗留了八个月之久。奇怪的是皇帝竟然没有强令她们回京,楚流滢不解,追着楚挽清询问,而楚挽清却一反常态,就是不肯说。
“这丫头啊,是动了春心了。”楚泓站在他们身后,一只手搭在楚挽清肩上,笑着说道。楚泓的身边站着裴元和燕昭,楚流滢笑着向他们颔首以做招呼。
“二哥”,楚挽清跺跺脚,却看见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脸的戏谑之色,拂开楚泓的手,一转身便跑远了。楚泓用手肘拐拐裴元:“还不快去追,晚了可就追不上了。”裴元面上微红,还是跟着追了出去,“公主,慢些——”
楚泓看着裴元和楚挽清的背影,不无欣慰地笑道:“这丫头也终于有了着落了。”楚流滢和燕昭也对视一笑。没料到楚泓转过身来,也是一脸暧昧的看着他们:“没多久就是凯旋之日,看来不止裴太傅,就连燕老将军都要求父皇赐婚了。”
楚流滢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二皇兄莫要开流滢的玩笑了。”燕昭倒是很坦荡,伸手握住楚流滢的手,“到时候请殿下喝杯喜酒,殿下可要赏光啊。”楚泓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就先祝燕兄抱得美人归了。”见他们越说越离谱,楚流滢暗暗地掐了燕昭一把,燕昭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含着笑看着她,眉目间是化都化不开的柔情。楚流滢一时间看的痴了,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又过了十来日,楚泓终于启程回京。再次骑上战马的那一刻,看着并肩的燕昭,楚流滢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燕昭,我怎么感觉幸福来得太快,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办。”燕昭空出一只手来握她的手,“你不需要准备什么,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你安心当新娘就可以了。”说完还朝着楚挽清的方向努了努嘴,“看公主多开心,你现在有了我,允许你不坚强,允许你使小性子,允许你乱发脾气,只要你开心就好。”楚流滢看了看楚挽清,她正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和策马走在车边的裴元有说有笑,甚是开心。听了燕昭的话,眼眶一红,这几年除了楚枫,再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快不快乐,而楚枫也有着许多掣肘,不能完全顾虑到她。现在有了身边的这个人,他会在乎她的喜怒哀乐,这样平淡的过完一生,也是一种幸福。
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楚挽清黯然地放下了车帘。车外的裴元不知道楚挽清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说了一半的奇闻趣事,再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回京的那天,皇帝为楚泓安排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全城的百姓都跪在街道的两旁,目睹这位皇子殿下的风采。楚流滢心里很清楚,这是皇帝为将来楚泓的上位造势。但是她现在只想安心嫁人,不想再参与这些政治,也就不再多关心。
楚流滢是偷着跟出去的,所以楚泓几人回宫复命,她就一个人回了顺亲王府。还没到门口,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如青松般立在门口。楚流滢下马,一路跑着过去,直扑到那人怀里:“爹——”
楚枫抱着怀里的女儿,她一定吃了不少苦,瘦了这许多,但是比以前更结实了。
“滢儿,跟爹回家吧,这么大的人了,羞也不羞。”
楚流滢不好意思的离开楚枫的怀抱,拉着他的手往府里走,嘴上说这说那也没闲着。
到了书房,楚流滢踌躇再三,不知道怎么开口燕昭的事。楚枫摸着她的头发,“滢儿,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管什么事,爹都站在你这边。”
楚流滢咬了咬牙,开口道:“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我想嫁给他。”
楚枫仍是面带微笑:“然后呢?”
“我,”楚流滢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说服楚枫放弃他谋划了这么久的大事。
“那让我猜猜,你是想说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
“爹?!”楚流滢一惊。
“傻丫头,你是我女儿,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那,爹……”
“只要你一生平安喜乐,爹也算完成了你娘的嘱托,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楚流滢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楚枫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笑道:“我那未来的女婿是哪家的公子啊?”
“是上柱国将军燕将军的独子燕昭。”楚流滢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要把头买到桌子上了。
听了这个名字,楚枫眉头一皱,看着一副小女儿状的楚流滢,心里不禁叹息了一声,抛开身份,两人绝对相配。但是燕家手握重兵,以皇帝的性格,女儿的这段姻缘怕是要坎坷非凡了。
傍晚时分,门房来报,燕将军来了。楚流滢立即站了起来,看见楚枫带着笑意的脸,顿时大臊,又坐了回去。“去吧去吧,难不成还要为父亲自接他进来?”
楚流滢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外走。等出了屋子,便不顾仪态的飞奔而去。
燕昭和楚枫见了礼,坐了片刻,楚枫便对楚流滢说道:“滢儿,为父要跟燕将军商议些事情,你先出去。”楚流滢不乐意地道:“什么神秘的事情非得把我遣开。”楚枫笑着说:“为父要跟燕将军商议彩礼的事情,你也要听?”楚流滢又是脸一红,急忙退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燕昭就出来了,楚流滢迎上去问:“我爹真的是跟你商量彩礼的事?”燕昭点头,“是啊,王爷要的彩礼恐怕把我们将军府卖了都不够的。”楚流滢被燕昭说得一愣,随即看到燕昭脸上的坏笑才明白过来,不依不饶的掐了他几下才罢休。
一路走到门口,燕昭停下脚步,对楚流滢说:“回去吧,明天晚上皇上举行晚宴,我那时候向皇上求亲,你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吧。”楚流滢点点头,又依依不舍了半晌,这才关门回府。
明月当空,楚流滢坐在院子里,回忆这一路走来和燕昭的点点滴滴,禁不住勾起了嘴角。明天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和他在一起,想到这些,心里澎湃的情绪就怎么也平息不下来。坐着坐着,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趴着睡着了。
楚枫站在树下的阴影里,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是真心的,但是事实却不能这么美好。他握紧拳头,不忍心把这个真相告诉楚流滢。抱起熟睡中的女儿,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默默地说,滢儿,如果明天你不能如愿嫁给燕昭,爹就算负了天下,也要把你的幸福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