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照这个速度,我们明天就可以进京了。”裴述骑马走在楚流滢身边,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虽然爹爹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但是离开这么久,还是挺想他的。还有我娘,好想吃她做的松仁酥。”
楚流滢也是满脸的笑意,裴述即使十五岁了,终究是个孩子。转念想到楚枫肯定会在安宸宫的庭院里桃花树下坐着,一边看折子一边等自己回去。院子里的桃花树肯定都开了,落得满桌子都是,想想都能让人开怀。
远远的有一人一马疾驰而来,靠近队伍被先锋官拦下。那人低低地说了句什么,陆嘉陵策马上前询问一番,然后带着这人向楚流滢走来。“公主,这人自称是安乐公主府上的家仆,有要事禀报燕兄。”
要事?楚流滢心念一转,便猜出了个七八分。心里有着些微的苦涩,冲着那名家仆点点头:“燕将军负责大军殿后,本宫这就派人去请他。”说完转身招招手,叫来一名侍卫,正要吩咐他去把燕昭找来,异变突生。
一边茂密的草丛中流星赶月般射出一支长箭,不偏不倚正对准楚流滢的心口。楚流滢刚刚听闻楚挽清的事情,心神有些紊乱,一时竟没能闪开。陆嘉陵一个侧身撞开楚流滢,没想到另一支箭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后发先至。楚流滢刚刚被撞开,没能稳住身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只长箭没入胸口。
巨大的疼痛迅速淹没了她,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楚泓的脸,不由一惊,神志顿时清醒了几分。树丛中楚泓见一箭射中却并未致命,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求生的欲望和不可思议的愤恨瞬间攫取了楚流滢的心房,行动在思维之前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弯弓射箭,双箭连发,一箭射落楚泓第二支夺命箭,另一只直直的向着楚泓而去,然后就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楚流滢感觉到一阵阵撕裂的痛楚,伴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挥之不去。心中烦躁,眼前一片漆黑,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燥热难耐。口中有苦涩的味道,楚流滢本能地想抗拒,怎奈浑身无力,竟然挪不动半分。
昏昏沉沉好久,梦中的楚流滢也不甚安稳。反反复复浮现出惊恐的一幕:楚泓的长剑刺进了楚浩的身体,鲜红的血染满了楚浩黑色的长衫,淋淋漓漓地滴在地上。楚浩仍是带着笑,眼中满是柔情,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口型,别哭。楚流滢抹了一把脸,满手的泪水,怎么也喊不出心中想了无数遍的话,别走,别丢下我。
猛地一睁眼,雕花的窗棂映入眼中,窗外是朦胧的晨光,雾气弥漫在空中,带着盈盈的水汽。楚流滢动了动,立即惊醒了身边的燕昭:“滢儿,你醒了。”
看着燕昭眼中的血丝,楚流滢眼睛有些酸涩。未及开口,陆嘉陵转过屏风走了过来。他也是满脸倦色,衣衫皱褶不堪,见到楚流滢醒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小述原先也在这里守着的,被我们撵去睡了。”
楚流滢的声音很是嘶哑:“人抓到了吗?”燕昭接口道:“抓到了,是……”
“直说没关系的,我受得住,是楚泓吧。”
燕昭默然,陆嘉陵点点头:“派了重兵看守,等你处置。”楚流滢环视四周:“这是哪里?”燕昭轻轻扶她坐好:“这里是城郊的富户家,我们借住一宿。”
“我爹知道吗?”
“这里离京城还有些路程,一时半会儿传不回去。”燕昭起身,“我去给你端点吃的。”
看着燕昭走出门去,陆嘉陵坐在他刚刚做过的位置上,紧紧盯着楚流滢的脸,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公主对她还有幻想是吗?”
楚流滢脸色一变,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不是那么容易能放下的。”
陆嘉陵面色淡薄:“公主想不想知道你一个人和他的娇妻爱子两个人孰轻孰重?”
楚流滢摇头:“不,我不想知道。”
陆嘉陵紧追不舍:“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的分量早就没有楚挽清重了,你只是不想面对。”楚流滢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不要急着否认,公主,你还是没有学会面对。已经有一个人因为你的逃避留下了遗憾,你还是不敢面对吗?”
楚流滢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嘉陵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恢复了从前的温和从容:“他曾经找过我,要我无论如何在宫变中保你无忧。”
一句话触到了楚流滢心中柔软的地方,泪水涔涔而下,心中久久不曾言说的痛再次被摆放到眼前,舌尖上一句“对不起”和一句迟到的“我爱你”,翻滚了这么久的时日,终于吐露了出来。陆嘉陵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他若是能听到这句话,走得也安心了。”
燕昭端着托盘走进来,看见这幅场景,煞是疑惑:“好好的怎么哭了?”
陆嘉陵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口中说道:“燕兄,昨日有你家的下人来报,安乐公主诞下一子,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呢。”燕昭端着碗的手一顿,楚流滢撇开眼睛不敢看他。燕昭放下碗,有些艰难地开口:“滢儿,我必须要回去。”明明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楚流滢心中还是难受得翻江倒海,面上还得微笑着:“你快回去吧,替我恭喜挽清,等我的伤好了,再亲自去看小侄儿。”
燕昭走向门口的背影在楚流滢看来是那么的决绝。听见“笃笃”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再也憋不住心中的苦闷,痛哭出声。陆嘉陵只是站在她的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听着。
“为什么她的身边有那么多爱她护她的人,而我只能面对所爱之人的另娶和离世?陆嘉陵,我错在哪里?”
陆嘉陵给她顺着气,淡淡说着:“公主,你不必羡慕,你的身边也会有爱你护你的人。”
楚流滢不答话,只是哭着。毕竟刚刚受过伤,又没有吃东西,楚流滢觉得眼前一阵恍惚。无力地倚在床头,轻声说了一句话:“爱情这个东西太伤人了,还是不要的好。”
陆嘉陵看着又睡过去的楚流滢,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你眼里看得见燕昭,看得见楚浩,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你的身边也有想爱你护你的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怔怔地坐了许久,想了许久,仍是没有头绪,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叹息:“嘉陵,你心里跟这丫头一样苦吧。”陆嘉陵猛地起身,之间楚枫一身便衣站在身后,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心疼。
“皇上,你……”
楚枫挥挥手止住了陆嘉陵的话:“你们离京城不过百里,若是连这么大的动静朕都不知道,只怕这项上人头早就不在了吧。”
陆嘉陵语塞,楚枫接着说:“朕就是不放心滢儿,特意赶来看看,一会儿就回京,你也别提朕来过的事。至于楚泓,滢儿若是想杀了他,你别拦着就是。”
陆嘉陵躬身:“臣明白。”楚枫只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临行前拍了拍陆嘉陵的肩:“你也知道滢儿的情况,你若是真心对她,就拿出你的诚意来。若是能捂热她的心,朕感激不尽。”陆嘉陵忙道:“臣不敢,臣对公主却是真心,只是不敢妄想。”
楚枫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朕只有这一个女儿,只要她过得开心,怎样都可以。”
陆家虽说兵权在手,可是说白了不过是家奴的身份,是以一直把感情埋藏在心里,看着她为了燕昭心力交瘁,又为了楚浩伤心欲绝。而自己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她偷偷摸上战场,也许更早,她的一颦一笑就像荒草一样,在他的心底疯长。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并无太多的接触,只是匆匆的几句交谈,她甚至记不住他的样貌,就这样把她埋在心底。如果不是经历了这次亲眼看着她遇险的经历,恐怕他会把感情埋得更深,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