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祭拜宗庙的日子越来越近,楚流滢心里有些烦躁。楚挽清被禁足后,燕家的势力受到削弱,燕昭便领了个闲职,深居简出陪着楚挽清,所以楚流滢能见到他的机会很少。楚挽清作为长公主在册封仪式上要为楚流滢颁金册,就势必要和燕昭正面相遇。这段时间有意无意地避开一切可以见面的场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晚上,楚浩照例在锦安宫和楚流滢一起看折子。楚流滢已经摆脱了最初的不自在,时不时和楚浩商议下处理办法。楚浩虽然经常做一些让楚流滢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举动,但是处理国事的时候还是十分严肃的。这么一来楚流滢倒不好再扭捏,相处起来也挺融洽的。
依旧是灯火通明的内殿,安静的能听见呼吸声。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见楚浩便伏在地上禀告:“皇上,平南王府传话来说,平南王可能是不行了。”平南王是皇帝的长子,自由体弱多病,早早的封王建府一心修养去了。楚浩一下站起来:“怎么回事?”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说道:“据回禀太医说,应该是,是……中毒。”楚浩的脸阴了下来,“摆驾平南王府。”
楚浩拂袖出了门,楚流滢也紧跟而上。到了宫门口,楚浩意外地看见楚流滢:“滢妹妹怎么出来了?”楚流滢说:“大皇兄的事一定不是这么简单,我想跟着看看。”楚浩点点头:“也好,我原以为你对这些阴谋诡计的伎俩不感兴趣的。”楚流滢正色道:“我确实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惹到了我们这里,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见她说“我们”,楚浩的心情略有好转,“既然如此,那就坐我的车吧,不用那么麻烦了。”楚流滢也不客气,上了他的车吩咐赶车的侍卫动作快些。
到了平南王府,楚浩一行人直接进了内室。浓郁的药味在内室弥漫开来,床上躺着一个瘦削的男人,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楚浩在床边坐下凝神看着床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楚流滢不解:“你都不问一问情况?”楚浩苦笑了一下:“不用问了,我心里清楚。”看见楚流滢疑惑的样子,楚浩接着说道:“这件事谁从中得利最大,谁就是真凶。你若是不信,自己去问一问就知道了,我想你应该有这点判断力。”
楚流滢叫来太医询问情况,太医答道:“王爷平日里常喝的药里多了一味药,致使药性相冲。王爷现在中毒已深,还请皇上节哀。”楚流滢又询问了几个下人,最后的矛头指向了平南王的小厮富贵身上。待楚流滢找到富贵时,他已经服毒自尽了。楚浩指着富贵的尸体问楚流滢:“滢妹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厮甚是眼熟?”楚流滢端看了半晌,突然恍然:“是了,他和楚泓身边的富春有些像。”楚浩背过身去,不看那尸体,让人抬下去:“富贵和富春是亲兄弟,这其中的细节不用我解释了吧。”楚流滢默然。
这是有太医来禀报:“皇上,王爷他……”楚浩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知道了,朕这就去。”两人回到内室,平南王楚沂在下人的扶持下坐了起来,背靠着软枕,脸色似有些红润,楚流滢知道,这恐拍是回光返照了。
楚沂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拉着楚浩坐在床边,看着楚流滢说:“这想必就是九叔家的滢儿吧,许多年未见,你都这么大了。”楚流滢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讷讷地唤了一声:“大皇兄。”楚沂冲着她笑了一笑,又扭头对着楚浩:“三弟,我让你不怨二弟你肯定不会答应的,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让他走得痛快些吧。”
“大哥?!”楚浩惊叫,“你都知道?”楚沂无力地笑了一声:“我只是身子不好,别忘了我也是生在皇家。”他顿了顿,喘了口气:“你们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多岁了,你因着你母妃的事情备受冷落,你怨恨皇后怨恨二弟我也不能指责你什么,但是我们毕竟一脉连枝,莫要太过。”
楚浩微微叹息:“大哥,你就知道我一定能胜?若是我落在楚泓手上,他能让我痛快的上路吗?”楚沂的目光有些闪动:“三弟,你隐忍这么久,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你会贸然把局势弄成现在这样,我们都没有能力做别人的主,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问心无愧。”
楚流滢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今天是她第一次见楚沂,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以前觉得以为楚沂是一个路人甲般的存在,如果不是身体不好,怎么也轮不到楚泓和楚浩来争这个位置。今天见到的他,不仅没有怨恨,反而有着博大的宽容。即使知道自己的弟弟要害死自己来对付另外一个弟弟,他也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原谅。可惜,像他这样能看穿仇怨的人,现在要去一个真正没有仇怨的地方了。想着想着,就禁不住落下泪来。
楚沂看见楚流滢这般,挣扎着坐起,拉着楚流滢的手:“滢儿,这几年我虽然病者,可是外面的事也没落下。小浩和小泓的事我了解,你和清儿的事我也知道一二。我也要求你,对清儿略加惩戒就好,不要为难她,你能做到么?”楚流滢反手握住楚沂冰凉的手:“大哥,你放心,我楚流滢说到做到。”楚沂欣慰一笑,“你们都回去吧,耽误了滢儿的册封,我这个做大哥的可就罪过了。”楚浩还想说什么,楚沂已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出生就没过到什么安静的日子,这几年过得挺舒心的,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去陪父皇,别来搅扰了我才好。”
楚浩和楚流滢无奈,只能先回宫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楚浩出神地看着窗外,鲜见地把真实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到了宫门前,楚浩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去镇安宫。”楚流滢心里猜到几分,也不说话,任车驾向镇安宫方向奔驰。
还是上回的石阶,楚流滢一坐下,楚浩便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地,似有些哽咽:“滢儿,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楚流滢很认真地想了想:“大哥和我们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们不要被仇恨蒙住了心神,忘却了根本的良善,只要于心无愧,我们就没有做错。”
过了很久很久,楚浩才抬起头来,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的吓人:“滢儿,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和楚泓争这个皇位,大哥也不会死是不是?”楚流滢摇摇头:“你和楚泓争只是顺应了本心,如果让你不顾你母妃的仇,想来你也不会开心的。”楚浩怔愣了片刻,大力抱住楚流滢:“滢儿,你说得对,以后不论什么事,我只要力求问心无愧就好。”
楚流滢的脸上仍有郁郁之色,“大哥于这世间这事,看得透彻了,可是上天为什么不能让他活得长久一点,开心一点呢?”楚浩把楚流滢揽在怀里:“正是因为大哥看得透彻了,所以才能了无牵挂的走,这也许对他来说才是快乐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或许哪天我了无牵挂了,也会像大哥一样,平平静静地离开。”
楚流滢猛地抬起头,眼中有着不可忽视的痛楚:“不可以。”说完这句话,不仅是楚浩,连楚流滢自己都为之一愣,这是怎么了?难道习惯了有这个“敌人”在身边,他的离开变得不可接受起来?楚浩看着她满脸的恼色,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