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便来到了市楼，抬头望去。凌空高耸的朱红殿柱之上是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翘角飞檐之上铺着鳞状青瓦，脊上矗立着琉璃百兽。
几个官差远远看见罗南，便嬉笑着迎了上来。
“哎呦，这不是罗爷吗？有些日子没见了。”一个官差说道。
罗南翘了翘浓眉，道“这些日子忙着去河东收租，昨日才回。今日就来这南市看看有什么不妥。”
一个官差鞠躬带笑地说“罗爷，您且放心着呢，有咱们这帮弟兄在，还能有何不妥的。”
罗南指了指李金枝，道“这位姑娘以后就在南市负责洒扫，给备录一下。”
那官差看了看李金枝，道“姑娘叫什么啊？”
“李金枝。”
众官差立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怎么了？有何不妥？”罗南奇怪道。
“罗爷，不瞒您说，这，这就是最近闻名洛阳的那个烟柳巷的李金枝。河南府衙判她扫街一年，所以，这个，这个。”
“这整个洛阳的洒扫都归裴爷门下，那她自然也要入了裴爷的册子。不在南市，也是在洛阳。”
“不是这个，是，是，既然是河南府衙判下来的，那就没有薪俸。”官差吞吞吐吐道。
“哦。”罗南看向李金枝。
“没钱是吗？没钱就没钱，不打紧。”李金枝笑道。
那官差终于放心下来，道“那姑娘随我去领了衣服和用具，按下手印。”
“成。”
……
领了衣服和工具，李金枝便跟着罗南去认一下清扫的范围。罗南为人耿直，心地善良；李金枝性格更是大大咧咧。因此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远远看到前面聚集了很多人，有人在大喊“出人命了。来人那。”
“不好，快跑。”罗南抬腿朝前跑去。李金枝抱着工具和衣服踉踉跄跄地跟了过去。
这是一条宽二十米，长四十米，深四米的化粪池，以青砖围砌。里面是黄黄绿绿的粪便，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几个高高的架子搭在化粪池的上面，三十多个穿着“倾脚头”工服的人正掩面而泣。一个男人正在沟渠中“扑腾”。
十几个官差围着那沟渠窃窃私语。数百的围观百姓捂着鼻子，喊着，嚷着。
罗南脸色发青，噌，噌，噌，几步跑上那高高的架子，纵身一跳，跃入化粪池。当罗南冒出头来的时候，已经浑身都是黄黄绿绿的东西。罗南用一只胳膊架起那男人，用另一只胳膊朝前游去。
片刻，罗南将那男人带到了化粪池侧壁。
“把我们弄上去。”罗南喊道。
一个官差喊道“没绳子。”
另一个官差道“你们等着，我去寻一下。”
李金枝心道：等你寻来，这两人不被熏死，也要因为罗南体力不支，而双双被淹死。
想到这里，李金枝猝不及防的将一个官差的腰带拽了下来，等众人反应过来，李金枝已拽下五条腰带。
“大胆，竟敢偷袭官爷。”几个官差怒喝道。
“我先救人，等下再抓我。”李金枝嘲弄地看了一眼那几个官差。几个官差悻悻的停住了吵嚷。
李金枝将五条腰带系成一根长长的绳子，大喝一声“罗南，接着。”
待罗南抓住绳子，李金枝用力朝后拽着绳子，无奈毕竟是个女人，力量小得很。
“你们，快，快。”李金枝的双脚被罗南和那男人的重力拽着朝前滑去，再有几步就要连她也掉进那粪池。
“我来助你。”一个老者声如洪钟道。
李金枝回头一看，那老者虽耄耋之年，但面色红润，目光如炬。
“谢了，老爷子。”李金枝转过头来，再次用力拉拽。没想到几下，就将罗南两人拽了上来。
李金枝想将腰带悉数解下来，还与那几个官差，却没想到那几个官差正站在那老爷子的身后拽着腰带系成的绳子，满脸堆笑。
罗南和那男人“扑通”跪倒在地，道“谢裴爷救命之恩。”
老者指着李金枝，道“你们该好好谢谢这位姑娘。”
“您老人家就是裴明礼？”李金枝问道。
“金枝姑娘，不得无礼。”罗南小声道。
裴明礼哈哈大笑道“在下正是裴明礼。”
“晚辈李金枝。”李金枝恭敬地说道。
“你就是李金枝？”裴明礼眯缝起双眼，道。
“我很有名吗？”
“在来的路上，刚刚听有人谈起过。杨大人，杨大人，杨大人。”裴明礼扭头高声喊了起来。
一个瘦弱的男人急匆匆跑了过来，道“裴爷，玄璬刚去了趟工坊查看了下。”
裴明礼指着李金枝，道“这就是你提起的那位姑娘——李金枝。”
“杨大人。金枝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大人。”李金枝施礼道。
杨玄璬喜道“金枝姑娘可有些日子没去我那府上，我家女眷们可是吵嚷得很。”
“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着了贼人的道，被诬告上了河南府衙。被那官爷罚了扫街一年。”李金枝解释道。
杨玄璬笑道“这扫街，还不是裴爷一句话。”
裴明礼指着那几个倾脚头，道“我这里不缺倾脚头，金枝姑娘若是有闲就来这南市转转，买买胭脂。我这里给你记上出工便可。”
“多谢裴爷。”
“来人，赠金枝姑娘布帛两匹。”
裴明礼看着围观的人，道“我裴明礼虽好财喜财，但我更惜命。今日裴明礼就交了金枝这个朋友，以后众人都要给裴某个薄面，给金枝姑娘行个方便。”
众人纷纷道“是，是，是。”
李金枝带着崇敬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位老者，心道：这裴明礼保养的真好，谈吐，气质，都不像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这就是唐朝的李嘉诚啊。富可敌国，却又从小做起，事必躬亲。
罗南带着那男人去寻浴院一条街清洗身上的污秽。李金枝不想走，便留下继续看热闹。
……
“玄璬，这化粪池连年出事，你看，该如何改建，才能避免人掉粪池的危险？还有这蚊蝇滋生，却是坏了南市的风水。”裴明礼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的化粪池，道。
“裴爷，这化粪池总不能浅至及腰，也不能完全覆盖。只要有人来回倾倒，就必然有这样的险事。若是近水，到可以用浅池，用流水推及粪便自动流转。可要将水引到这里，必然又涉及到开渠建道，工程浩大，耗时耗力，还要上报工部，待批复下来，恐也要来年春上了。”杨玄璬道。
“这南市一年的粪便，可供良田千倾积肥。唉。”裴明礼长叹一口气。
“裴爷，杨大人，金枝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李金枝走上前来，抱拳道。
“哦？说来听听。”裴明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