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金枝诧异的目光，商玲珑笑道“我在柳花阁做教习。”
“教习？”
“是啊，柳姨柳八姑请我来串场，顺便给柳花阁的姑娘们指点一下音律、舞技、花红、妆容。柳花阁的姑娘们熟谙各种乐器，掌握数百种曲目，排演了很多眩目的歌舞。在花红和妆容方面，柳花阁的姑娘们也有自己独到的地方。”
众女各自抱着乐器坐在圆凳之上，一曲似深谷幽兰的合奏缓缓响起。
“这首古琴曲叫《幽兰》，是梁代琴家丘明所做，在弹奏时要带有抑郁伤感的情绪，放慢节奏，使听者感到幽兰的清雅素洁，空谷的静谧悠远。”
当另一首曲目响起时，商玲珑闭上双眼，沉静了一会儿，道“这首《阳春》古琴曲，曲谱最早见于《神奇秘谱》，为八段，能随着唱和的人极少。柳花阁的姑娘们琴艺精湛，竟然能将这样的古曲弹奏的如此顺畅。”
“姑娘们手中拿的都是什么啊？”李金枝问道。
“这都是我大唐最常见的乐器啊。‘琵琶’适合性情中人。‘芦笙’古朴、悠扬、曲调多变，节奏明快；‘空侯’音域宽广、音色柔美清澈。‘腰鼓’适合群舞，也可自娱自乐。‘横笛’音色清脆、高亢、透明而圆润，易于控制。”
李金枝心道：这柳花阁不愧是官办乐坊，单从这些女子的弹奏及装扮上，绝对是整个烟柳巷最顶尖的。其他乐坊要想在音律歌舞方面打败柳花阁几乎是不可能的。
众女边弹奏，商玲珑边进行指正。几首曲子下来，已近酉时。
柳姨柳八姑在楼下大声嚷嚷道“上客了，姑娘们梳洗打扮，准备接客。”
众女拜别商玲珑各自回房，准备接客。
商玲珑有些疲惫的躺在软塌之上，道“妹妹就在我床上歇息吧。这不到亥时，元大人是不会过来的。”
“啊？还真有元大人呢？我以为你是敷衍那柳姨刘八姑呢。”李金枝躺在床上，将四肢伸展开来，觉得异常舒服。
“玲珑当时确在敷衍八姑，否则她定要嚷嚷半天，实在惹人烦躁。好在元大人每日都来，她也就信了。元大人为人机敏，自会应付。”
楼下传来柳姨柳八姑的声音。
“哎呦喂，元大人来了。玲珑姑娘亲自去把李金枝接来了，此刻，她二人正在房中等候。不知元大人邀请李金枝所为何事啊？”
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玲珑的姐妹，我当然要请了。只是吃顿饭而已，无他。”
柳姨柳八姑似乎喘了口粗气，道“哦。原来如此，我当是有要事发生呢。”
……
一男子在门外轻扣三下，道“微之来拜访姑娘。”
商玲珑朝李金枝笑道“今儿来得早呢。”李金枝忙从床上跳了下来。
一个二十一二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有棱有角的面庞异常俊美，一双剑眉下是一双大眼，清澈灵光。
看着李金枝脖子上缠绕的东西，那人哑然失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金枝姑娘。”
“哦？难道我很有名吗？”李金枝道。
“常来烟柳巷的人谁人不知姑娘的名号？”男人笑道。
商玲珑嗔怪道“元大人莫要吓坏了金枝姑娘。都坐吧。”
众人落座，元稹从怀中取出几张帛纸，道“吏部已下发文书，五月二十八日，以裴耀卿为侍中，张九龄为中书令，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商玲珑从元稹手中拿过那几张帛纸，道“这李林甫可是当年那个在洛阳驿骑驴打球的那个？”
元稹叹息道“正是此人。”
“大人为何叹息？”
“恐我大唐日后言路不畅，民意不达。”
李金枝道“玲珑姐拿的是什么啊？”
“这是开元杂报，朝廷每日分条发布皇帝与百官动态。贴在长安皇宫门外，吏部抄寄外地以使各地官员通晓我大唐的时事。”商玲珑道。
“近年已大量印刷，像我等小吏也得以每日阅读。”元稹道。
李金枝拿起那几张《开元杂报》，惊讶道“竟然没有一条广告，真是干净啊。”
“广告是何物？”商玲珑惊讶的问道。
“广告，广而告之。是为了某种特定的需要，通过一定形式的媒体，公开而广泛地向公众传递信息的宣传手段。狭义广告仅指经济广告，又称商业广告，是指以盈利为目的的广告。”
见二人仍然不解，李金枝耸肩道“卖东西要吆喝，如果把吆喝的内容印在这《开元杂报》上，然后发送给人们，人们就知道有这样一种东西要售卖，这就是广告。”
元稹点头道“姑娘的想法还真是新奇。”
“元大人，玲珑姑娘，今日想要点什么？”一个小厮在门外问道。
“萧家馄饨、樱桃毕罗、冷胡突鲙、醴鱼臆、龙眼肉煲猪心汤、双椒爆肠把、连蒸诈草獐皮索饼、金乳酥。二位姑娘可还要些什么？”
商玲珑接道“金枝姑娘今日失血，最好吃些补血的菜肴，我看再来一道十全大补汤，如何？”
“好。再来一道十全大补汤，外加一壶乌程酒。”元稹冲房外的小厮大声喊道。
……
不多时，酒菜就齐了。李金枝看着盛装在一白瓷大碗中的数十个面制的东西，笑道“又见馄饨。”
“金枝姑娘，这可不是一般的馄饨。柳姨柳八姑花重金请萧家的二郎到这柳花阁掌厨，为的就是这萧家的馄饨。”商玲珑道。
“哦？”
“萧家的馄饨是长安著名的美食，味道鲜美，汤汁肥而不腻，去掉汤汁，可以煮茶。从长安来洛阳的官员想起长安，总是要到柳花阁来上一碗，为的就是这长安萧家的味道。”元稹道。
“没想到柳姨柳八姑竟然这么心思细密。”
“没有细密的心思怎么能撑起这么大的官办乐坊呢？”商玲珑道。
……
转眼间，窗外夜色已沉，整个烟柳巷开始热闹起来。楼下笛声渐急，随之鼓点雷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雨。
商玲珑笑道“金枝姑娘今日来的正好，柳花阁的姑娘们正在排演《繁华胜景》，姑娘可要看看。”
“《繁华胜景》？”
“离咸宜公主大婚不到三月，这柳花阁是洛阳官办乐坊，到时要有多场祭祀、庆典、恭祝，所以这柳花阁的姑娘们日夜排演，为的就是不丢了官办乐坊的名声啊。”
说话间，三人出了屋子，站在二楼回廊，朝下望去。一楼偌大的场地内，伴着鼓乐，众女裙裾飘飞。
李金枝暗道：柳花阁果然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