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考试各种忙碌各种琐事之后,终于迎来了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寒假。
回到家,姑姑冷淡依旧,看到她那******不笑的脸,我有些小小的失望,本以为一个学期不见,总会有点挂念或者不一样的态度的,可惜我想多了。
给你买了部手机,在桌上,感觉到比之前更清冷的语气,我心咯噔了一下。
是,谢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明明想对姑姑好点,每次都告诉自己要对姑姑好点,可是每次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扯不出笑容,可能是我们这种淡漠疏离的关系维持了太久太久,这种相处方式早已在我们心里根深蒂固,没有办法改变了。
原计划今年寒假好好在家陪她,画画也好,吃饭运动也好,但是她压根就不打算搭理我,什么都自顾自做好了。也许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初中时她还要求我每天锻炼,每周交一幅作品,每个月看书,现在我一上高中,她便不再干涉我的任何事了,也许不久以后,她真要把我赶出家门,她说过,等我年满十八,自己走出这个家,别指望她会继续养我,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真到那一天,这里恐怕不会再有我的落脚之地。带着对未来的各种猜测和不确定,我做了一个决定:这寒假我要找工作,做兼职也好做什么都好,我要赚钱,赚钱!我把我决定告诉了唐棠,她说她也要去我拒绝了,我说我是去充当最廉价的劳动力,她完全没必要跟去折腾,但这回她铁了心似的一定要去,拿她没办法我只好妥协了,她这大小姐总是说干就干的,就算知道她只图个新鲜,我也找不到强有力地理由去反驳她,因为她的要求我总是无法拒绝的。
一尘,我想让智俊哥他们也一起去,好不好?
你傻呀?我缺钱,马智俊不缺钱,就算你缺根筋,马智俊也根筋,刘竞希不缺,他怎么可能会一起去?
要是他说会去呢?你同意他们一起吗?唐棠小心又翼翼地问我,眨巴眨巴着她的大眼睛。
你和马智俊冰释前嫌了?
是吖,在学校的时候他都不搭理我,昨天却一早来我家,问我这个寒假打算怎么过,唐棠看起来一脸烦恼,可眼睛里却透着光,感觉马智俊对她来说就是一块扯不掉的狗皮膏药,然而她又乐于其中。
所以你告诉他你去打暑假工,他说他想去你就同意了?
全对,一尘!唐棠说着就要搂过我的脖子,展开她的看家本事————撒娇。
我赶快把她的手从我脖子扒了下来,你这么轻易就原谅马智俊了?不是说以后都不理他了?
智俊哥的气我生得差不多了啦,他那天带了好多礼物登门谢罪我就原谅他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认真起来生不了什么大气,唐棠说着反倒安慰起了我,一尘你别担心,这种事对我们来说都是小事,以前我也经常会对他闹点小脾气,过了就好了,来,我们说说暑假工的事。
暑假工我这是奔钱去的,你要真把那两家伙捎上,尤其是马智俊,他能行吗?
这个你大可放心,马智俊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很有能力的,唐棠看起来对马智俊很有信心。
同时招四个兼职的工作恐怕不好找,我希望唐棠能放弃这个决定。
没关系,我们一起找,如果你同意他们一起去的话,我会叫他帮着一起找的。
关键是刘竞希到底想不想去,可能他都不想去呢,唐棠,他要是不想去,你做为人家的好朋友,要贴心,不能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唉,到了这关头,我也只能把宝押在刘竞希的身上,指望从唐棠那里取消刘竞希的参与资格,太难了,只希望他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去。
他说会去,他们会一起去,唐棠一脸认真,强忍着不表现出内心的狂喜,可是,她那小小的贼心,我一览无余。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是不是你在跟我说之前,已经先问过他了?他说去你才来我这里请求的?
那还不是因为我跟你感情比较好,跟你说话比较方便嘛?
你就吃准了,只要你提出来,我就会答应,所以才敢这么胆大包天是不是?
嘿嘿……没有,没有,我是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好说话的人了,所以才敢自作主张的。
最后我果然不负唐棠的期许,同意了刘竞希和马智俊跟我们一起去做兼职。本以为会来加入两个累赘,没想到是进来两个宝,最后帮忙找到工作的,不是别人,而是刘竞希,我们选定了去一家咖啡厅当服务员,主要是唐棠喜欢那里的工作环境,马智俊支持,刘竞希无所谓,我呢,唐棠喜欢,于是也不反对。
去的第一天,我们花了一个上午去学习基本的东西,可能因为还是在校生,所以东西学得很快,老板娘对我们很满意,她尤其喜欢唐棠,她说,唐棠合适当点餐员,马智俊搭腔,是啊,她这么漂亮,一站那里都可以当店里边的活招牌了,这话说得,我看见唐棠脸红到了耳根。
真没出息,人家夸你两句,脸就红成了猴子的屁股!
我哪有?
没有吗?我们去问刘竞希看看有没有,他刚刚也在旁边,我坏笑地调侃到。
诶……别别别,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么?我刚刚脸都发烫了。
你要坚守阵地,相信自己值得这么表扬,知道不?
嗯,知道。
按照老板娘的安排,最后唐棠果然是当点餐员,马智俊进了厨房当学徒,而我和刘竞希是端菜收碟的小跑腿,本来以为结果一直就这样了,没想到,后来因为厨房里的一个学徒不辞而别,缺了帮手,刘竞希就被支到里边去帮忙了,所以,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奔跑在路上了。
开始的时候,我的日子其实不好过,唐棠的表现,总是得到老板娘的表扬,她说唐棠聪慧,一看就是在家不用干活的大小姐,没想到居然能把服务做得那么好,而且客人都很满意,刘竞希,厨师们都说他脑子活,动作也利索,一教就会,至于马智俊,马智俊总能把马屁拍到老板娘身上,老板娘都被他拿下了,天天乐得不行,哪里还会管他工作做得怎么样,所以自然没有人会挑他刺,四个人里,他算是混得最风生水起的。只有我,总是被老板娘骂,有时候我都觉得老板娘是看我不顺眼才那样针对我的,因为员工都很喜欢我,说我勤快,机灵,帮忙不遗余力,有个老师傅甚至还当着我的面说,一尘,我就喜欢你,你那朋友叫唐什么的,一脸娇生惯养,这里就不是她待的地方,说话嗲得不行,我就烦这种女孩儿!当时我都听懵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不喜欢唐棠的,看到我脸上的惊讶,师傅又接着说,可能是我这上了年纪,跟时代有代沟了,就看不惯姑娘家家的,没个真本事,只会装萌卖可爱,还有那个头发总是朝天的小子,满嘴跑火车,啥事也不干,光会吹牛了。师傅你误会了,唐棠不是这样的人,您还不了解她……您……我着急想为唐棠辩白,忽略了上了年纪的老头,情绪是说变就变的。
好了好了,老师傅大手一摆,看这社会,我眼睛用得还没你久?你心思单纯,想帮你朋友,我明白我明白,他说完也不等我说完,就走了。后来他没在我面前说过唐棠和马智俊的不好,倒是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刘竞希,说这孩子前途无量,不花哨,无论做事还是做人都踏实,说到情深处,还扼腕可惜自己没有这样的孙子。
虽然在群众中我是受欢迎的,可领导毕竟是领导,领导人说我不好,群众也不敢出来为我辩白,比如下面的情景。
梵一尘,你眼睛看哪呢?上班要用点心,有客人来了,唐棠忙不过来,你就要去帮忙点餐!
好的,我马上过去。
梵一尘,你刚刚为什么板着一张脸面对客人?你这是给谁看你的脸色?
不是的老板娘,是刚刚的顾客先说话不礼貌……
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些话!在这里,可以存在找茬的顾客,绝不允许找茬的员工!
我知道了。
梵一尘,菜做好了,你不去端菜,你看窗外做什么?
马上去,老板娘。
梵一尘,你是不是女孩子?毛手毛脚的!
对不起,我下次会主意的。
人总有底线,我的容忍,如果不是因为我要赚钱,我早就恼怒了,可是,这样容忍又能忍多久?我的脾气,终于在某一瞬间爆发了,那次老板娘说梵一尘,你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走,你不会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一天到晚有多少人多少投诉你?
不干就不干,我还真他妈就不干了!我冲着老板娘大吼,那一次,我真发飙了,解围裙时越解越紧,急眼了我直接把整个围裙的边翻出来扯断了,然后把围裙扔地上就往外跑,唐棠把我截了在门口,她说一尘你冷静点,刘竞希也马上跟着跑了出来,问怎么了?当时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我哭,我掉头冲进了员工洗手间把自己锁里边了。委屈,真的很委屈,不明白老板娘到底想怎样,我怎么做都不行,一直被说一直被挑刺,我已经很容忍了,说我笨手笨脚,说我不够机灵,我都无话可说,可是怎么能一直否定我的努力?我的确是一直在努力,我也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多笑,要多笑,可是一下子要我跟唐棠一样,笑得多天真多美,我能做到吗?我的性格天生孤僻,我现在已经在做很大的改变了,难道就不能对我宽容一点!
在卫生间坐了两个小时,情绪依然很低落,期间唐棠过来了三次,她敲我的门,我无动于衷,她一直跟我说话,我也不想开口,没劲了她就走了,为了不让她担心,我还是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我没事,就想静一会。唐棠走后,马智俊也来了一次,他问我,死了没?我一听恨不得抽他个大嘴巴子,可最后还是沉默不语,不过原本像一潭死水的情绪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你还活着就吱个声,不吱声我就当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了,他的声音真的让人很讨厌!我毫不犹豫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不想被我往你嘴里塞牛粪,你最好给我闭嘴!
这么有精力,那就是死不了,老板娘走了,你出来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但是要是再在厕所里多待半个小时,估计就是没有人会不笑话你了,他秒回了我的短信。
此时,我的气也消了大半,可觉得直接这样出去还是面子上过不去,想了想,我打算演一回以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假小子,于是我拍了拍身上不知道能不能拍掉的厕所味,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拽拽地走了出去,大家看到我,都要过来跟我说安慰的话,却被我先声制人了。
不要跟我说什么向老板娘道歉的屁话,我不道歉,大不了她把我开了。
没说开你,她刚刚偷偷问我,对你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嘿嘿,嘿嘿嘿……扫地的李阿姨,笑着说,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老板娘真这样说?我意外得差点惊掉下巴。
真真,比珍珠还真,别看我们老板娘平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其实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刀子嘴就能天天往别人身上割肉?我的气话却把大家给逗乐了。
一尘,你说得对!小刀说。
李姐,张阿姨接过话,不是我说你,不要因为老板娘是你远房亲戚的女儿的邻居,你就一直都帮她说好话,这里的人谁不清楚,老板娘就是一个势利眼,她什么时候对我们好过?刚开始来的时候,想着各种法子变着样克扣我们工资,大家说是不是?其他的人都纷纷点头。在这里,张阿姨的嘴巴最厉害,谁也说过不过她,现在她开口了,李阿姨也没再说话,李阿姨沉了默,其他人话就多了。
就是,我们这里的人,哪一个不被她恶言相向过?一个学徒说,除了这两位新来的,说着他瞥向了刘竞希和马智俊,尤其是看马智俊的时候,表情都变得不屑了。
人家是地道的高富帅,所以老板娘稀罕得很,从头到尾都舍不得骂一句只言片语,小刀也说。
还要不要赚钱吃饭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想吃饭就赶快给我干活!老师傅的话,就是这里的权威,他一开口,大家没啥好说的,也就各自散了。事情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是我在餐厅工作发生过最大的一件事,不过因为这件事,我的人气反而更旺了,大家都说我是个女汉子,敢作敢当,真性情,其实在我看来,我只不过是让他们心里平衡了,他们觉得我跟老板娘不合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也罢,无论如何,他们之后对我真的很好了。
大浪之后,总要趋于平静,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只是老板娘好像再没说过我了,而我,反而越做越好了。
不过有两件事值得说一下,第一件事,有一次我和刘竞希很早来到咖啡厅,锁都还没开,于是我们站在门口聊了几句,他问我,上次给我那张照片我喜欢不,时过这么久他才问我有些吃惊,不过我还是老实回到我很喜欢,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想重新拿起照相机,我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当时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我一定会支持他。第二件事,有一次马智俊和一个顾客差点打了起来,原因在于那个顾客非要唐棠留下联系方式,唐棠不给,那人还动手拉扯了一会,马智俊二话不说,上来就把那人的手给摁在餐桌上了,直到那人道了歉才给离开。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这件事,之前瞧不起马智俊的学徒再也没有用言辞挤兑他了,甚至还夸他有两刷子,办起正事像个爷们,而开始对唐棠有偏见的老师傅,也因为唐棠每次笑脸迎人,赢得了他的认可,此后,除了对老板娘大家还颇有微词,我们所有员工之间的隔阂都消除了。随着彼越来越相熟,老师傅经常给我们发放福利,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甜饮,有时候是午饭加菜,那时候,说真的,很开心,以前的我不敢想象工作之中还能体味这么多乐趣,想想之前我只会发传单,发了一个学期的传单,无聊不说,遭受各种白眼不说,得的钱还少得可怜,更难堪的是有时候还要被城管驱赶或者行人谩骂。
活了16年,遇到唐棠之后,我的生活有了质的改变,我也能咀嚼出甜这种滋味了,以前的我,单纯拥有一辆自行车就够了,以前的我,只要成绩拿到第一名,听到姑姑的一句夸奖就够了,可是就算期待了十六年也没等来姑姑的一句称赞,真奇怪,现在的我突然觉得那些不重要了,我现今充满活力,每天拥抱太阳,甚至能闻到到处都是充满朝气和希望的气息,你看,我触摸到我的心了,有感动,有心疼,有担忧,我的生活,越来越明亮了。
打打闹闹,开开心心,日子就这样悠扬而缓慢地过着,老板娘说,我们的到来提高了服务质量,生意变好了,厨师说,我们的到来,让工作的地方每天都有说有笑,感觉工作都没那么乏味了。
时间过得飞快,寒假也要结束了,离开咖啡厅那天,大家依依不舍,老板娘说,明年暑假再来我给你们加薪,说完亲自把工资交到我们手中,接过酬劳的那一刻我们内心无比激动,唐棠这个傻妞都快哭了。正当大家沉浸其中,老板娘却把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我以为她要跟我讲一大堆道理,毕竟我上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了她,结果不是,她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这是你该得的,请对其他人保密。我接过来一看,是钱,竟然是钱!惊讶和不解都写在我脸上,老板娘看着我,声音比平时温和了不下十倍,你跟我很像,看到你,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祝你好运,好姑娘。
我已经拿了我该拿的工资......说着我把信封退回去给她,这种额外的人情,我还不起。
公司给你你就拿着,不要婆婆妈妈。老板娘硬把信封塞回到我手中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只好再三道谢。
走出老板娘办公室,扫地的李阿姨一把拉住了我,她神秘兮兮地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都说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人,我早看出来了,她对你特别照顾,原来她打算只要一个人端菜的,考虑到你同学都不用端菜收碟子,只有你一个人干,会伤自尊,所以才安排小希帅哥跟你一起端了一个星期......听了这番话,我心五味杂陈。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可能因为太想珍惜,所以在我的日记本里,我用上了这样一句话去描述这段日子:美好得不真实,美好地理应永远把这份记忆沉淀在心里,这个以后会让我永远怀念的寒假,它以光速行过,走了远了更远了,现在终于要跟它说再见了,再见,寒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