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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灵凶兽

九冰窟底的小洞内,一个道袍汉子在石床上闭目打坐,正是蜀山掌门一贫。看似只有二十四五的年纪,但实际年纪却大了十岁,只因修为高深,容颜并未随着现实时间一起变迁。

师傅让自己在此九冰窟闭关修行,本是想要自己清心静思,抛开思念忧愁,更加精进。然而心魔之所以能称之为魔,便是极难从自身之内彻底消除了,曾经有蜀山前辈将心魔抽出体外,结果反而酿成大祸。

这些年来,自己已是蜀山第一,更被天下公认为天下第一,可师傅说,只有抛却对妻子的思念和自责,做到无欲无求,不喜不悲,功力才能更进一步,然而为何师傅酒剑仙和当年师伯剑圣都比自己更无牵无挂,功力却不如自己呢?

质疑是一种更加强大的心魔,它不是一种情绪,因而也更加顽固的坚守在心田之中,就像自己对妻子的思念,就像自己不会忘记的自己另一个名字——李逍遥。

“啧啧,瞧瞧这牛鼻子蠢货。”多日来,每当闭目静思,便有一个戏虐之声在耳边响起,竟似有人就在洞内嘲讽自己,可是每每睁眼四顾,却又毫无所获。“这便是心魔的声音吧”,李逍遥这么想。

此回,这心魔又在嘲笑自己了,且比之前更加真实:“啧啧,蠢道士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看居然想钻研天地自然之大道,闭门造车,何其荒唐!”

“不对,大道至宏亦至微,大道蕴于内,万象缤纷而大道如一,以人之微观自然之宏,只能惑于表象万千无所适从,以人之微观己之微,抛却皮相内观其真,所得之道便是人之道,亦是天地之道,自然之道,此内观修行,乃道家至宝!”这些道家基本理念,李逍遥还是懂得的,只是自己和自己的心魔辩论,却有些让人觉得好笑。

“呦,说得好像得道似的,你既然已经得了道,还在这内观个什么劲?还要得二道三道么?”心魔说不过理,便诬陷李逍遥。

“这是道家修行得道之不二法门,却非我已经得道。”李逍遥是个聪明人,才不会被心魔的这些话语陷阱所困,轻易指出其中区别。

“呦,蠢道士,那你没得道你唧唧歪歪个屁,你没得道你怎么知道大道就不是表象,你没得道你怎么知道你的道就和别个道一样?没见过宇宙之景,就胡猜人家和你**一个样子,内里也藏着屎么?”

“这是……”李逍遥竟梗住说不出来,这番话自己听来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想反驳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这是你个头这是,这是什么啊,这是你那蠢师傅告诉你的吧?你那蠢师傅得道了吗?那他又是从哪知道的?从他师傅那呗,师傅教徒弟徒弟教徒孙,你们就这么一代代蠢下来的。”心魔愈发嚣张。

“师傅师祖都是前辈高人,断不会骗我,更何况修道后纵横天下,御剑而飞,便是明证。”李逍遥想到了修道的好处。

“哈哈哈,你们这些蠢道士还要修行才能飞,鸟儿天生就会飞,想必鸟儿早已得道了吧?呼风唤雨之辈大有妖魔在,它们又修了哪门子道啊?你是不是叫它们师兄师姐啊?还是你干脆拜它们为师了?哈哈哈哈……”斗过天鬼皇,战过水魔兽,消灭魔尊,李逍遥是深知妖魔中强者之能的,心魔这一番正合了其心中疑惑,这些纵情强欲之辈,为何比诸多修道之人更加强大?自己尚且疑惑,面对质问,更是无言以对了,急得李逍遥额上隐隐泛出汗珠。

“蠢道士,傻牛鼻子,呆鸟……师兄!师兄!”

羞愤惊疑中李逍遥猛的睁开眼,全身绷紧失去平衡,差点摔下床。脑中各种念头快速交替出现,一时竟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师兄、师兄!”

往日睁开眼睛,心魔的声音就会消失无踪,怎么今日竟然如斯强横,自己睁眼也能听见了?莫非这就是走火入魔?蜀山书中记载的走火入魔之恐怖景象又浮现在李逍遥脑中。

“师兄、师兄!”

稍一静心,原来不是心魔在说话,是洞外有人在喊,却不是罡斩师弟的声音么?这次可真是丢人啊,竟被心魔吓破了胆子,李逍遥暗自嘲笑自己无能,便出声应了罡斩。

罡斩在洞外呼喊了一阵子,洞内却没应声,自己又着实冻的够呛,正思量要不要先出去再说,或者再找酒剑仙来开关。李逍遥突然应声,倒还吓了他一跳,不过罡斩可没心魔困扰失神,于是便把请李逍遥出关的事又说了一遍。

事情重大,李逍遥身为蜀山掌门,深知此时需要自己,也无二话,便拔剑运起真力,发剑气去刺洞口大石。这一剑,李逍遥算定了大石在剑气撞击之下会被撞开尺余,刚可容自己通过。不料剑气与大石甫一接触,巨石居然炸裂数块飞散开去。

李逍遥自己也是一愣,难道被心魔困惑多日,功力竟反而有了不小提升?可自己分明感觉不到,这是怎么回事?却见洞外罡斩坐倒在地,心知刚才碎石飞炸必然冲击了罡斩,急忙上前扶起罡斩。好在巨石被击碎时酒剑仙所附真力便已消散,飞出去的只是寻常石块,罡斩有真气护身,并未受伤。

不过李逍遥看到罡斩身上道袍又脏又破,脸上胡子拉碴一副邋遢样,倒是有些奇怪,打趣道:“师弟这般狼狈模样,莫不是被哪家女妖精欺负了,打不过就来找师兄助拳?”他本是江南人,自小混迹市井,口舌伶俐,虽然如今已经青葱岁月不再,但有趣的人不管在哪总是大家乐于见到的,更何况还有个不着调的酒鬼师傅,便没有改掉这爱调侃的性子,倒也起了让蜀山内诸人相处融洽的功用。

“师兄莫要取笑,师弟我可是绕了半个天下刚刚才回蜀山来,水都没喝一口就来找师兄了,又在洞外叫了师兄了半晌,可是冻死我了。”罡斩和李逍遥私交甚笃,互相闲聊时只称师兄弟,而不称掌门。只是方才见识到这一剑,本还想要和李逍遥比武的心思已是全然不存了。

罡斩正要叙说正事,却突然后颈道袍一紧,被人拽住了,“臭小子,未经守关人同意,私闯掌门修行之所干扰掌门闭关修行,违规坏律,还不快乖乖过来受打!”却是酒剑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罡斩背后抓住了罡斩。“徒儿,闭关两月,功力大进,可喜可贺啊。”这句却是对着李逍遥说了。

“师叔饶恕则个,师侄唤师叔时,师叔宿醉不醒,事情紧急,师侄没办法才直接来找掌门,实在事出有因啊。”罡斩虽然求饶,但语气轻佻,没有半分道歉的诚意,虽说年纪与李逍遥相若,但他平日说话做事,总是带着三四分打趣意味。李逍遥思忖着刚才一剑,却没有答话。

“呸,你个笨小子,老夫千杯不倒,区区一壶村酒,哪里就会睡死过去?你就不会多叫几回吗?我都起来想再喝一盅了,你若遵命斟酒于我喝,我不就醒了?分明是你偷懒耍滑,藐视蜀山规矩!”这一说罡斩才知道,酒剑仙根本没有醉死,只是佯睡试探他罢了。

“师叔海量,师侄下次定然不敢了,下回哪怕泼水打脸也叫醒师叔就是。”说话间,罡斩却觉得一股热气自后颈源源而来,原来是师叔送真力帮自己抵御洞底酷寒,果然片刻后就让罡斩瑟瑟发抖的身子稳了下来,只是身子虽抖,言语上却没半分退让。

“混小子,哪天非得抽了你的筋不可!”酒剑仙狠狠掐了罡斩一把,松开了手。

“师傅”这时掌门人李逍遥眉头紧皱,看着酒剑仙道:“还记得皇城相国府外的沟渠么?”

却见酒剑仙胀红了脸,愤愤道:“哼,那是老夫心情好,多喝了几杯,岂能算数!”

“哈哈哈哈……”李逍遥终于装不住深沉笑了起来,罡斩看着二人言行,倒是闹个莫名其妙。原来李逍遥刚才默运真气,检查自己是否功力大进,此番刚刚用功完,就听见酒剑仙自吹酒量,觉得有趣,故意提醒他当年在京城酒馆喝霸王酒,醉后被丢到河里长睡不醒,恰被路过的李逍遥一行人救起的往事。其时罡斩尚未入蜀山,自是完全不知了。

寒暄毕了,李逍遥又让罡斩详述异变之事,听得罡斩转述与太武等人议论水火魔兽,一尘已经下山除妖,便道:“水魔兽之能,我亲眼所见,当时天地为之动容,千里旱地平白掀起滔天巨浪,顷刻淹没南疆,若真是这般妖魔出现,光一尘恐不能胜之,倒是棘手。”

略一思索,心中主意已定,对着酒剑仙说:“师傅,事有紧急,徒儿需回去,师傅一同去否?”

“你是掌门,功夫也比为师高,你都处理不了为师去也没用,何况太武那几个臭小子成天板着脸着实无趣,况且……”酒剑仙摇了摇酒葫芦,没有一点声响,“老夫这葫芦可空了,还是找美酒去才是正经。”酒剑仙和剑圣早已不管蜀山事务,把门派事务交给李逍遥和太武等弟子后,剑圣出去云游,酒剑仙就落个清闲,如今更不想碰些许麻烦事。

“好吧,完事后再带好酒来孝敬师傅,我们先去了。”李逍遥说完,抓着罡斩臂膀,脚一踮,瞬间带着罡斩飞出了九冰窟,不消一时三刻,便已来到蜀山派上空。要知道这近三百里路程,罡斩来时驾飞仙术也花了近一个时辰,论速度李逍遥已数倍于罡斩,只有酒剑仙凭借仙界所赐仙葫芦施展飞仙术时才可媲美。若说御剑而飞,于蜀山派自是平常,但李逍遥这般凭空而飞,却完全不同。不借助器物而飞,虽然收放方便,但乃是极费真力之举,蜀山派内其他高手虽然并非不会,但即使如罡斩这等蜀山顶尖好手,也只是与妖怪打斗是偶尔用之,或用以躲避敌招,或用于凌空施法,但必不敢持续时间稍久,否则极易耗尽全身真力。李逍遥确实天才了得,真气控制极为精细,因而同样凭空而飞,所耗真气不足他人三成,但饶是如此,敢轻易用在平常移动中,也须自身有巨量真气,方可为之,论功力,便是剑圣也已远逊,其他人更不必论。

李逍遥与罡斩尚未落地,便看见门内众人喧闹奔走不休,似有紧要事情发生,忙落地拦住一个过往弟子询问。

“一尘师叔带人下去仙竹林斗那妖怪,只数合便不敌,受了伤,被其他人救了回来,却不想那妖怪竟一路追踪至此,此刻大师伯正和诸人在山门外迎敌。多人受伤,我在为伤者施药。”这个年轻的女弟子不过与自己女儿忆如一般大小,遇事倒是不惊不乱,说话清清楚楚。

“你叫什么?”李逍遥对这个弟子颇有好感。

“弟子若诗,参见掌门。”

“好,伸手出来”李逍遥在若诗的手掌上画下一道符文,“这是天玑宫的入门符钥,你去天玑宫东面房间,里面有些书籍药石,取那些药来交给草谷师姐为伤者施治。该取什么药你可识得?”

“谢掌门!说药弟子最是熟悉,掌门放心。”

“那便快去。”李逍遥倒是有些怀疑这个女孩子是否在吹牛,不过此刻情急,顾不得许多了,便打发她跑开了。

“罡斩师弟旅途劳顿,又在九冰窟耗了真气,今且不要去战,主持照顾伤者,我去会会这妖怪。”李逍遥知罡斩剑术道法虽精,但如今损了真气,贸然去战恐有失,也不待罡斩答应,自己早已飞身而起直冲山门。

话未落地,李逍遥身已来到山门上空。下面山门外太武、青石等人带领近百弟子围着一个妖魔正在酣斗。虽说在场蜀山弟子不少,但只有太武等三十六人组天罡三十六剑阵与妖怪交手,其他人不是负轻伤在外围运气疗术或凝神归元治疗,就是忙着给别人治疗或搬运重伤员。

这天罡剑阵需每四人一组,每组最前一人专心防御,全力守护身后的人,而身后的人则集真气于组内最强手,由其施展招数御剑杀敌。蜀山派最长于远距离御剑攻敌,其真气附在剑上一来能隔空操纵,从而获得手持长剑时在肌肉限制下所不可能具备的速度与灵活性,二来能锋利剑刃,强韧剑身,斩切割刺威力更强,三来若修为足够,长剑便可灌注真气于敌身,真气迸裂伤敌,九冰窟内李逍遥剑气击碎巨石便是若此,只不过修为高低不同,高手可在御剑基础之上又发出凌空剑气,增加攻击距离,而蜀山寻常好手还是主以长剑触敌之时才依法施展。

若敌人数量少,天罡剑阵便由三十二人分八组循八卦方位从八个方向包围敌人,四名武艺最高者在四方主持,令其前后左右难以兼顾,正是蜀山派用来对付魔尊妖王的杀手锏之一。但说道这阵法起源,当年却非用来对付妖魔。蜀山本是空中悬浮之山,人称半仙之界,仅有一处正与下界山峰相接,于是历代蜀山人便由此开凿出一山道,平日门内弟子便循此路出入,此山道经历代蜀山众人修筑,倒也宽阔,山门更修的数十丈宽,气派非常。不过此山道绕山而建,一面是万丈深崖,一面又高峰入云,山门处虽广阔,两边又都是悬崖。南朝时梁武帝派僧侣循此路上蜀山筑佛塔,却被敌视佛家的蜀山派前身蜀山盟夺了所筑之塔,梁武帝一怒之下率上万大军前来攻打,时任蜀山盟之一的仙剑派掌门太清真人过去行伍出身,素有军略,考虑到门下弟子单打独斗虽强,却没有结阵作战的经验,若凭血勇冲杀大军,众寡悬殊之下终不免覆灭。便组织门内弟子习此阵法,同是四人一组,却是数百人一线展开,借着蜀山山道地利,与梁武帝大军接战,竟以区区数百人大败梁武帝大军,震惊天下,由此仙剑派也一统蜀山盟,成立了今日之蜀山仙剑派。

却看下方太武等人组剑阵围攻的那妖怪,身高二丈余,体如四爪麒麟,长着三颗狮首,颈上青色鬃毛随风波舞,细看之下,那鬃毛竟是一圈纯青火焰,身后尾巴亦是三根,同样火焰裹绕,只好似三条火鞭四下挥舞,浑身焦黑满布裂纹,红色火光便从裂纹中泛出,竟似火山岩浆勃勃欲出。每走一步,便在地上踏出一个黑亮浅坑,乃是周身高温将足下的石土烧出了黑色琉璃所致。

天罡剑阵中的主攻者们运起万剑诀,把一柄法剑化作数十把飞刺而去,那妖怪不管不顾,任凭数百长剑在身上打的乒乓作响,须知蜀山弟子所御之剑真力加持下,别说兽皮硬骨,便是木石也该打破了,这妖怪浑然不惧,任凭长剑打来,依然一步步向前,那长剑打在身上连个划痕也留不下,直如金铁一般。只见它或挥尾巴,或吐火球,而众弟子便纷纷躲闪,显是护体真气难以抵挡,也难怪受伤弟子如此之多。

太武、青石见弟子们挡不住妖怪,各自施法来攻那妖怪。太武先施五岳移峰诀连运数块巨石从天砸向妖怪,可巨石砸来,那妖也并不畏惧,仗着身高力大,三颗脑袋左摇右晃将巨石撞飞开来,太武所习术法乃风火土三灵法术,那火法术与此妖怪同类,除非功力远超对方否则伤不得些许,那风术岚卷苍穹本以阻挡敌人行动为主,但风能助火,施展来反而助长其火焰,难免波及周围弟子,一时半会,太武竟是一筹莫展。倒是青石功力虽比太武为弱,但化出天剑直击妖首,反而更有些用。这天剑之术,乃是集中真力化出一把巨剑攻敌一点,若近时,化出气剑掷向敌人,威力自是远比弟子们分散真力的万剑诀要强出许多,只是若离得远,施术者难以远处凝聚这般大量真气,往往剑未触及敌人,剑上真气便耐不住四散而去了,是以离得远时,施展天剑就需人剑合一,剑随人行。青石目不能视,难以人剑合一,因而只能化剑掷出,他所在距离妖怪尚有些距离,这天剑威力便发挥不了十足,饶是如此,所化天剑也依然如流星般飞击而去,剑风在地上犁出浅沟。那妖怪见状也不敢以身试剑,但亦不慌不乱,只是停步化出一片赤红火云,天剑撞在火云之上,巨响一声,剑势登时消解,青石想要靠近些施术,却总被妖怪吐出火球所阻,亦是无可奈何。

那妖怪见有几个厉害的,双肩一沉,口中赫赫作响,中间那头突然张嘴,一条赤红色炎柱激射而来,那炎柱来的既快且猛,太武完全不及躲避,急运真元护体,饶是他修为高深,却也被烧的面黑发焦,身前地面上也被炎柱犁出一道三尺深的黑亮壕沟,不错,壕沟之内,土石也皆被高温琉璃化了。太武为挡那一招,虽然急忙运起了最高程度的真元护体,却还没完全护住自己,此刻单膝跪地一时竟不能起,已然受了伤。

李逍遥在半空看了妖怪使出这一招,心下一惊,想起当年自己败于石长老手下,也是类似一招,名唤气魔焰,只不过石长老所发炎柱不过尺余粗细,也不能将土石烧成琉璃样,这妖怪的炎柱不但粗过石长老数倍,其温度更是天差地远。但当年自己几乎瞬间败于此招之下,如今太武只是轻伤,难得修为精深百倍于当年李逍遥,不过自己若不出手,再打下去,只怕蜀山众人要全军覆没,地上其他人可断无挡下这一招气魔焰的修为。

主意已定,李逍遥便在空中朗声下令:“众弟子退下,快扶太武师兄暂退疗伤。”随即一招万剑诀便朝妖怪打去。为何要在空中出招?只因李逍遥见那妖怪气魔焰厉害,若在地上,只能左右躲闪,终不免狼狈,在空中可以四面八方上下随心而动,比在地上自是灵活的多,且妖怪火球与火尾挥击都不远,虽则威力对自己来说不算强,但在空中至少可不被其骚扰露了破绽。

那万剑诀究其根本,乃是用真力化做多把利刃穿刺敌人,蜀山内入门弟子几乎人人都会,但修为不同,能化出的剑数自然也不同,初学弟子不过数把气剑,太武等蜀山顶尖高手能化御数百利剑,李逍遥这一着,也是数百气剑激射而去,但剑上凝聚真力不同,每一剑之力,都已接近青石方才之天剑威力的一成,比之太武等人又要高出一筹,这般剑雨倾泻而下,剑雨直盖方圆五六丈之地,其总和威力便犹如十数把天剑,端的是厉害非常。那妖怪也知道厉害,又运起火云,千剑直插火云,爆出一道道白色闪光,乃是凝聚剑上真力爆发之果。而其他没有被火云遮盖的地方,气剑直射入石,方才炸裂,炸的石制山道上一个个剑坑,上百剑坑相连,竟似在妖怪周围挖出一个圈来。

李逍遥不待万剑诀尽发,随即便化身天剑激射而下,蜀山仙剑派剑术分两大类,一则是御剑遥击的御剑术,万剑诀、剑神等皆属于此,另一系是人剑化一,天剑便属此,只是此系招数极少,且修炼极难,只有蜀山弟子之佼佼者,才能修习天剑。这御剑之术,乃是蜀山派前身仙剑派开山祖师,人称剑神所用之术,是蜀山武学根基,而人剑合一之天剑,却是由后来一个本已武艺冠绝群伦之人拜入蜀山后带来的,非蜀山原有之技,诸般往事按下不表。

且说李逍遥这天剑,便是一座小山头也削开了,那妖怪知道不易于,也不运火云,又是赫赫一声,气魔焰朝着天剑来势打去,焰剑相撞,一声巨响,气魔焰也消了,天剑剑势也解了,李逍遥毫发无伤却也难伤妖怪,双方竟是个平手。好个妖怪也不含糊,气魔焰一焰才发,其余两首紧跟着又发,气魔焰连珠般向着李逍遥射去。

李逍遥急起身形躲避,那炎柱在身旁频频炸裂,炸的半空中密密麻麻全是火光,直骇的地上众人个个后怕,倘若方才掌门未来之时妖怪便施出这气魔焰乱射,此刻众人岂不皆已化作火中灰矣?

这李逍遥躲的虽快,妖怪三颗脑袋的气魔焰却发的更快,眼见越炸越近,终于躲将不过,被正中一着。火尽烟消,却不见李逍遥人影,而是数百气剑密密麻麻环绕李逍遥而飞,好似一个银白枣核般挂在当空。原是千钧一发之际,李逍遥剑随意动,运起了万剑诀之守字诀,把自己护在气剑中间。虽说万剑诀乃蜀山攻敌绝技,然而其最难最强之处,却是这个守字诀,只因攻敌者不过将所化气剑一股脑射将出去,因覆盖面大,也不需格外控制准头。倒是要守时,却得操控气剑飞行轨迹,既要严丝合缝不漏破绽,又要高速飞行互不相撞,环绕的气剑并非靠剑之身柄挡住敌招,而是快速旋绕不断切割来袭的兵刃或术法,如粉碎机般将之打散,故而远胜于真元护体。

那妖怪也非善茬,见一记气魔焰不能伤李逍遥,便又连连发射,李逍遥刚才正中一记无碍,有心试试妖魔能耐,也不躲避,直受了这三四下。果然气魔焰破不得守字诀,便再展神通,外有万剑护体,内里人剑合一化作天剑,以天剑挟万剑直扑妖怪而来,这一式乃是李逍遥受几年前一人催动三十六天罡剑阵所启发,结合天剑与万剑诀守字诀所创之招式,自命名为万剑随天。万剑守字诀能粉碎敌招,自然也能粉碎妖怪躯体,至少也可解决化身天剑时一旦受到其他方向攻击时就容易被消解的破绽,而外有万剑内有天剑之总和威力,对付单个妖怪,正比出自军阵的天罡剑阵更加适合,论威力,已接近酒神等蜀山至高绝学近半威力。

妖怪见李逍遥如银色陨石般袭来,又是两记气魔焰打去,却毫无效果,情急之下,诺大的身形居然站立起来,三首一同咆哮一声,将三股气魔焰合为一股打去。一声炸雷,这式气魔狂焰竟然打散了护身万剑!李逍遥天剑之势仍在流星般射去,妖怪新的气魔焰乱打却又袭来,一记气魔焰便可抵消天剑剑势,第二记再中,势必要受伤,李逍遥急转剑势,躲过了气魔焰,却也来不及调整方向,直直撞上对面另一小山峰,轰隆巨响之下,一个尖头小山被李逍遥天剑一击之下轰成了平头。

三个回合,双方皆未受损,然而使招破招,李逍遥已显下风,难有伤敌之策,妖怪倒也不敢擅动闯进蜀山派,恐被李逍遥抢了破绽。李逍遥连出数招,真气已耗了小半,心知再使前招也无济于事,想施酒神绝技,虽说如今功力增长不惧其内伤之嫌,但此刻情急之下,没有带酒,如何使得出来?

忽一转念,刚才出九冰窟时,出剑威力大增,虽心知自己功力并未增加多少,但或许可以试试久练未成的那招?

思索间,手中却已开始施展,太极剑再化万剑,运守字诀。这次却非为了守御敌招,只见李逍遥真力源源不断,绕身飞行的气剑愈化愈多,数量竟不止千剑万剑,飞剑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李逍遥双手剑指向天一挥,百万飞剑竟然构成一条丈粗巨龙环绕着李逍遥起伏飞腾,那巨龙身体之表是无数螺旋绕飞的气剑构成,密密麻麻无人能看清其内,太阳照耀下飞剑反射星点银光,也恰如龙鳞一般,正是一条钢铁银龙。

地上众人目睹这稀世剑技,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连手下的治疗法术也不由停了下来。半晌,一个年长的弟子忽然大喊起来:“龙吟剑诀,这是龙吟剑诀!”几个年轻弟子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招数,怎么从未见过听过?”

年长的弟子讲解道:“故典记载,仙剑派师祖剑神降妖除魔无数,除了御剑术万剑诀之外,还有一绝高之技,鲜有施展,但一旦发动,无论多强的妖魔也必定伏诛,此剑技便名为龙吟剑诀,书中记载过,其施展之时,万剑化龙,飞腾于天,必是掌门这般光景了。”

“那师祖会御剑术会万剑诀,怎么却不会剑神呢?”那个年轻弟子在门内,所知道的蜀山最强剑技便是剑神了。边上另一个年轻弟子伸手在他脑后门上一巴掌:“你真是不读书傻的邪门,剑神就是召唤师祖之灵帮助一同施展剑技,师祖自己还能召唤自己么!”

“不错,而且剑神召唤师祖之灵来施展的,也正是这招龙吟剑诀,”年长弟子接着说,“只是后人功力低微,所以不能现其全貌,而自师祖之后,也从无第二人练成过此招。”

“那却是为何?咱蜀山历代先贤亦有登仙之人,都不如师祖么?”刚才教训人的弟子好奇心也不小。

原来这龙吟剑诀需要真力化出百万气剑,所耗真力非同小可,能达到这一境界的,蜀山有史以来也只有寥寥几十人,而更大的难关还在其后。所化气剑,并非如万剑诀一般一致无二威力均匀,而是分为强弱两种,其弱者数量虽大却徒具其形,威力比万剑诀所化之剑还要低许多,而其强者数量虽少,威力却要百倍于弱者,近乎天剑一般强大。强弱两种气剑外观一致无二,究竟是龙体内四处散布寻隙而入,还是强剑排成一线强攻一点,运用全赖其人,只有施招人自己方知,敌人无从分辨,剑组龙型飞舞起伏,则是为了吸引敌人注意,使敌人不去思考内里是否有陷阱,诱使其惑于表象,以为此招便如万剑诀般,平分力量处处设防,一旦若此,便中了陷阱,被强剑打破防御伤了性命。化剑要分强弱,便要求施术人聪慧灵敏,对真气控制精微细密,而要控制百万气剑飞舞,比之仅仅控制数百气剑围绕自身飞转的万剑诀守字诀则更是难上十倍,非脑力极强之人才可做到。此招只有蜀山顶尖高手方会去钻研,年长弟子只从其他书中识得此剑技,从未习练过,又如何能知其中内情,只能不断重复这是蜀山无上绝学的套话罢了。

那妖怪看着李逍遥出招,自也不闲着,又是一顿气魔焰乱打,可剑之龙飞腾在空,即使中了一两记,散了些气剑,也很快就被修补而上。李逍遥见气剑筑龙已成,剑指往下一挥直指妖怪,剑龙一个扭头便朝着妖怪奔去。妖怪亦是连连射出炎柱,但这剑龙之剑如蜂群忽疏忽密变化无端,更如龙翔般扭转曲进,速度却丝毫不慢。妖怪乱射气魔焰中之效用不佳,集中三首之力的气魔狂焰又难以命中,眼瞅剑龙扑面而来,只得架起火云,遮护身躯,却正中李逍遥下怀。剑龙龙首一头栽入火云,千百弱剑瞬间便消散在火云之中,而强剑却轻易穿透了火云,妖怪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被数十把强剑刺中身躯,痛叫一声,火云登时也散了。火云屏障被破,其余气剑便不管强弱,也纷纷直击妖怪,便如一条剑只瀑布,当头浇在了妖怪身上。

近千强剑刺入妖怪身躯,随即凝聚其上的强大真力迸发,若说一剑炸裂只是一声轰鸣,这近千轰鸣极快的接连而来,便如千雷齐发,万潮拍岸,合为持续的巨响。地上众人直震的头晕目眩,直到巨响声停,犹自耳中嗡嗡不绝,这才明白,何谓“龙吟”。

却见那妖怪,伤痕累累趴伏在地,焦黑皮肤的裂纹中也没了火光,颈部青色火焰也消失无踪,火焰构成的尾巴则完全不见了,成了三头无尾狗般模样。

李逍遥施展龙吟剑诀,真力已经所剩不多,见妖怪已无再战之能,便落到地上,低语念咒,唤来山神,欲移山石镇压妖怪。这招山神却非蜀山法术,乃是李逍遥当年与赵灵儿在女娲古神殿内所学之女娲族裔之法。那妖怪见李逍遥此术,中间的头竟微微抬起,说起话来。

妖怪说话本不稀奇,然而稀奇的是,妖怪居然对着李逍遥说:“想不到堂堂蜀山掌门,竟行此妖法。”

一个妖怪竟然一副神仙口吻,反说李逍遥行妖法,这让李逍遥和蜀山众人大惑不解。不过妖怪既然能言,应该便能问出个谱来,想到此李逍遥便收了山神之术,欲详细盘问。法术刚收,却突然从空中传来一个少年声:“凡夫休得造次,打伤天界神兽,天庭日后必有分断。”众人抬头看时,忽来一阵大雾,竟是伸手难辨五指,蜀山弟子急忙互相呼喊,勾手搭背,驻足不动,以防有人不慎之下看不清路跌下悬崖。

李逍遥急拔身形,御剑腾空而起,却只见似一黄衣身影掠过眼前,随即又被大雾所围,这雾似**控般,无论李逍遥如何移动,始终围着李逍遥不散,待到一时半会,雾气自散,山门处却不见了受伤的妖怪,只剩烧黑的地面和断剑剑坑证明方才众人并非和幻觉打斗。

原本想拿了妖怪问个明白,却被其他人在蜀山诸人眼皮底下救了去,李逍遥和众弟子均有些愕然,不过此刻再多疑问也于事无补,今日一战,蜀山弟子伤者众多,连长老也伤了太武和一尘两人,急需修养。李逍遥当即指挥众人扶伤者入内,又命丹房连夜赶工,制作烧伤丹药,留下几个年轻弟子,打扫山门,正要入内,却见酒剑仙和罡斩各自赶来。

酒剑仙驾飞仙术而来,仙葫芦还没收起,便急忙问道:“之前那妖灵力强横,火光漫天,怎么被你们诛了后竟又突起大雾,却是何故?”罡斩也问道妖怪到哪去了。酒剑仙原本寻思有太武等人剑阵相助,即便强如水魔兽,李逍遥要除之也当无大碍,便离开蜀山去寻酒喝,正飞之中,眼见妖火熄了,想必李逍遥已将妖怪拿下,不料突然看到一股大雾平白出现,担心蜀山和李逍遥一众刚诛一妖又逢强敌,便急忙赶回助战,只是等他到时早便妖去雾散,蜀山众人已在收拾残局了。罡斩也是见蜀山突起大雾,赶来看个究竟。

李逍遥将方才有人使大雾救走妖怪一事说了,酒剑仙与罡斩也是大惑不解,这两妖怪竟以天界自居,反说李逍遥使妖术,倒似是蜀山派错了。三人议论了一番,也议不出什么头绪。“不过徒儿此战虽苦却毫发无损,败此强敌,果是功力大进,令人心羡啊。可惜难得龙吟剑诀再现,老夫却无缘见识,可惜,可惜!”妖怪之事没头绪,酒剑仙见众人和蜀山无事,便放下心来,倒是听闻罡斩说起李逍遥使出龙吟剑诀一招伏魔之景,勾的一向好剑的他心里痒痒。

这一说又勾起李逍遥心中疑惑,便将自己功力未有大进,而出招威力却大增之事与酒剑仙和罡斩说了。酒剑仙半信半疑,道:“果真如此,你且出一剑与我看看。”说完拔出佩剑,插在数丈外一剑坑中,意思是要李逍遥对着自己配剑出招,自己好通过佩剑上所凝真力感受逍遥功力,师徒之间常常由此方法来检验李逍遥功夫进境。

李逍遥虽经过苦战,真气殆尽,不过因其功力深厚,所余真力使个一招半式也还绰绰有余,便也不二话,又发剑气打在酒剑仙佩剑上。酒剑仙沉吟半晌,道:“功力确实看似无大涨,不过剑气真力凝聚之精,可是大有不同,真气凝聚越密,则迸发时威力越大。但……”

罡斩见一向快人快语的酒剑仙居然迟疑起来,倒是担心起来:“师叔,师兄……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这一问,便连李逍遥也担心起来,自古传说修行之人走火入魔之时,其招式皆威力大进,然而本身功力并无变化,只是损命以强招数罢了。

酒剑仙也知罡斩话中涵义,道:“那却不是,我曾亲眼见过走火入魔之人,行事若疯若癫,全无理智,即使打斗也只一味强攻,不知寻破绽,弄技巧,人话也说不得几句。我太师父曾说过,刚走火入魔者,其耳中会听到万千呓语日夜不停,脑内也思虑杂乱千头万绪,根本不知旁人所说所为,只是与脑中幻象打斗不止。如今逍遥心智如常,自非走火之象。何况凝气御剑,越是聚气密集,越需思控精细,心智错乱者如何做得到。”

既不是走火入魔,李逍遥和罡斩也就安下心来,问道:“那师父担忧什么?”

“我却不是说逍遥有麻烦”,酒剑仙说出自己的担忧,“只是如今逍遥之武功,已然远胜为师,只怕除了祖师爷剑神,蜀山历代最强便数逍遥了。不过这回闭关精进,所循者并非往常之方式,而我亦全然不知其所以然,既是独孤师兄,也未曾说起过这般情形。究竟是喜是忧,有何后果,却难知矣。”

李逍遥知道师父担心自己,便按下闭关时心魔作乱一事不讲,寻思今日大乱,当以为蜀山众人休养疗伤为重,便道:“师父师弟且末挂怀,便是有害,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如今蜀山伤者过百,急需休养,过几日,再召大家一起商议吧。罡斩师弟辛劳多日,今日当再无变卦,且去好好休息两日,恢复真元。”

罡斩应了一声,李逍遥又对酒剑仙说道:“师父,如今太武一尘受伤,其他长老真气大损,那妖显然还有帮手,若再有强敌来犯,难以应对,还劳烦师父这两日留驻蜀山,以备不测。”

非常时期,酒剑仙司徒钟也知事情轻重,不容自己离山自在,何况逍遥方才一战也大耗真力,需要静休,便也答应了,三人缓步走回蜀山,罡斩突然发觉脸上一凉,抬头一看,天空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众人这才发现,随着那妖怪离去,周围空气也凉快了下来,恢复了这时节原本寒暑。也亏这一场雨,山下燃烧着的仙竹林也得以保全大半,甚至恢复了三分绿色。

当日傍晚,李逍遥去各个宿舍探视受伤弟子,发现年纪轻轻的若诗竟然已然会用蜀山派最高的治疗法术元灵归心术,只是功力尚弱,不能起全效,而开方用药,全然一副老医家的样子,手法甚是熟练得体,不仅会疗伤镇痛,还采来泉水烧开兑了蜂蜜和几味清凉草药,做清心茶为被妖火烧伤的伤员们却除燥热之感,众人喝后赞不绝口,纷纷夸奖若诗。李逍遥讶异其术,细问之下,才知原来是蜀山最擅长医术的草谷师姐高徒,李逍遥暗自惭愧,自己身为掌门,却总是云游在外,竟连派中弟子也认不出几个了。李逍遥问道此清心茶有何作用,草谷曰安睡能加快伤口愈合,好恢复体力真气,若燥热感不除,势必难以安睡。李逍遥心下好奇,便也要了一碗来喝,果然饮后身心舒爽,焦躁顿消,一夜安睡,连多日来困扰自己的心魔也没出现,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近中午时分才起身,只觉神清气爽,真气充盈,竟是状态大佳,心中对草谷师徒的医药之术愈加叹服。

又过三日,蜀山伤者大都痊愈,玄气长老玉书也回到蜀山,李逍遥与诸位师兄弟们便又在太清殿议事,倒是酒剑仙见众人俱已痊愈,蜀山恢复正常,便一股脑飞走去解酒馋了。李逍遥先对大家略略说明了当日一战情况,众人皆赞叹李逍遥之神功,又说了这几日草谷率丹房众人为伤者施治颇有辛苦,太武和一尘也各自道谢。

“只可惜发现妖怪太晚,种植的药草已损失七成,明年手头势必要有些紧张了。”草谷口吻中还是略带幽怨。

“嘛,师姐就别在意了,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大不了,掌门师兄和我啊,少喝点酒,我再去多砍几个妖怪赚钱就是,至少大家一番努力,明年吃的粮都保住了,不会饿肚子就行了,啊,哈哈。”罡斩打着哈哈安慰众人。

旋即谈论起妖怪来历,李逍遥问青石:“虽不曾抓住此妖,但其形象便如方才所述,不知青石师兄可知此怪来历?”青石平日负责三界情报消息,故而大家都指望他能给个答案,可青石却摇摇头表示不知:“倒是一贫师弟所见那华衣童子,据闻天庭有众多侍童,为神仙们服侍起居,与你所讲颇有类似。”

听及此处,众人大是讶异,莫不成天庭竟与妖怪有牵扯不成?七师弟玉书亦不赞同:“妖怪装神充仙,原是常有之事,何况一贫师兄当时并无看得清楚,未必便是天界仙童了。”

“这却不是了,说其与天界有关,并非仅凭外表”青石说道,“那二者身上所发气息,显然不是鬼魔妖之气息,倒是近乎天界灵气,这一点太武师兄、一贫师弟和当日参战诸人都能察觉的到。”

太武回想了下,“不错,确非妖魔之气,亦非人间寻常气息,六道之中,除了天界,便也再难想到如何还能有此等气息了。”

事情涉及天界,众人不禁心内忡忡,想不清天界为何于蜀山不利。

“当年锁妖塔中镇狱明王,可是神仙否?”突然李逍遥没头没尾的问出这么一句来。

玉书回道:“曾听师傅讲过,当年蜀山弟子殊明修行成仙,被神界封为镇狱明王,镇守锁妖塔,按理,他已受天界之封,自当是神仙。”

“说来惭愧,当年为救亡妻,曾与之打斗,那时我见他八臂三首,好不丑陋,倒觉更像妖怪来着。”李逍遥回想着当年情形,“会不会是此事,开罪了天界?”

太武和草谷也想起,当年李逍遥之妻赵灵儿,被剑圣误会为妖,投入锁妖塔内。但思来想去,此事首先是剑圣与镇狱明王错辨邪圣,冤锁三皇女娲大神后裔引起,责任又岂能全怪李逍遥?草谷心念一转,又问李逍遥:“师弟在锁妖塔时,镇狱明王可识得尊夫人?”这夫人指的便是李逍遥之妻赵灵儿了。

一尘对草谷师姐这一问大感奇怪,插嘴道:“殊明成神之时,掌门师兄之妻怕是尚未出生,即便出生,镇狱明王镇守锁妖塔,从不离塔,又怎会识得?”其他众人也这般说,对草谷之问大惑不解。

众人与草谷争辩之间,李逍遥却皱眉思索,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众人:“当时镇狱明王曾言及亡妻体内女娲之力强大非常,会遗祸人间。”李逍遥明白了草谷真正问题是什么,身为神仙的镇狱明王,为何不认赵灵儿身上女娲之神力,反视其为妖?“亡妻解释其力乃传自女娲,那明王却说神佛座下无此人物。”

“前几日那妖怪,见到一贫师弟使出山神之术时,也是将之称为妖术。”草谷点出了这个关键所在,“那山神之术亦是传自女娲,那妖正和镇狱明王态度类似,由此观之,那妖或许真是天界之兽与侍童。”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草谷这番话,已经涉及到否定整个蜀山所拜三皇。罡斩有些急躁起来:“师姐呀,掌门师兄之妻继娲皇血脉,舍己除魔,拯救苍生,又岂会是妖?镇狱明王无知,妖怪血口喷人,岂能当真?再说我蜀山名门正派,数百年来替天行道斩妖除魔,若是有岔,又为何如今才来打?”草谷说镇狱明王不认女娲后裔赵灵儿,其意实际上便是在说天界视三皇女娲为妖了,当年李逍遥与蜀山众人谈起女娲过往,众师兄弟大感兴趣,玉书也去查阅史书,才知原来三皇并非伏羲、神农、轩辕三者,轩辕乃是三皇之后,而女娲才是三皇之人皇,之前蜀山三皇殿拜此三人实是闹了笑话,于是赶紧去了轩辕改立女娲神像在三皇殿,三皇乃蜀山所供奉最大三神,如今三皇之一反而成妖,这正邪神魔之大防,岂不成了笑话!

“既是蜀山之人,又岂不知慈鬼善妖自古不绝?”众人一愣,不知草谷究竟何意,刚才似是暗指掌门得罪天庭,这时却又为妖怪辩解是何意?草谷接着说:“妖之于人,便如鱼之于鸟,虽不同类,初生之时却无善恶之分,岂能逢妖便称恶,遇人即叹善?盈善之妖,穷恶之人,我等皆亲自见过,如何便能一概而论?”

“师妹,汝言下之意是?”太武也被草谷前后言论绕了的一头雾水。

“古之义妖,或许便被受其恩惠众人视为神,供奉至今。”草谷口气平淡,却直如霹雳般扫过众人脑际。

“妖怪行善之记载确实屡见于史籍野闻,”玉书掌管书房,对仙魔史书烂熟于心,“可是若如此,蜀山派供奉娲皇好几年了,何故天界如今才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间妖魔不少,我们又何曾见天界遣天兵天将将之尽诛了?且我等亦无明证所来者便是神兽,纵真是天界神兽,既有善妖,如何便不可有恶神?”

“师姐此言差矣,善妖见诸纸头虽多,可恶神之说,全无一例,想我等所见仙灵亦不少,皆言不善者不可升仙,心有恶念亦不可得成神仙灵气,如何能成恶神来?”

“书中未言之事,却未必便不存在,世事多矣,又岂能件件录于纸上?再者我们尚无明证所来者便是神兽,即便是神兽,也可能因误会而生摩擦。”青石道。

“误解之说,似无可能,我已问过最初遭遇妖怪那几名弟子,他们当时再三问话,那妖怪却一言不发,反而挥火尾打伤诸人。一尘师弟去时也对此妖问过话,也未见答应。”草谷平日并不参与门内事务议论,只是专心炼药治病,今番遇此变故,众人才惊讶的发现她不仅按照周全,在这些事物上却也想快于众人一步,可见行事心思细密聪慧完全不下于其医术之卓绝。

“但是打败它后,那妖开口了,显然是能够言语的,我和青书当时在场听得真真切切。”李逍遥说完,青书也轻轻点头。

一尘见师姐提起,也出声附和:“不错,我确曾问其是谁,何故伤我门中弟子,焚烧仙竹林,那妖却只是喷火来打,不曾回答,我还道它不懂人言来着,没想到却对掌门师兄说过话。可是,这样做到底是为何?”

“简直就像街头混混故意找茬一样嘛。”罡斩说。

一尘:“这个……总之的确不像有什么误会,不过眼下妖怪被救走,我们想要查却也全无线索。”

“这却不是全无线索,要弄个明白倒也不难,也无需我等在此徒费口舌。”草谷又出言提醒。

青石也似被点醒了一般,说道:“这倒确实不难,本派师祖号称剑神成仙已久,只需掌门师弟借天地视听将诸般事宜一一相询,事情自然水落石出。”这天地试听乃蜀山掌门独有之法术,蜀山派师祖成仙之后,留下此法,让后世蜀山掌门需要之时可由此与其沟通。

“若真是歹神作乱,师兄也顺便告它一状,让天庭来收拾他。”罡斩正郁闷妖怪逃走不知何处去找,刚才又听草谷说其乃仙兽,若是逃回天上神仙之界去,蜀山众人可就毫无办法了,见着有机会,便要想法收拾了去。

“不错,若是恶神为非,我们便可求师祖代为奔走,天庭缉拿也可免我等后患,不过……”草谷顿了一顿,“若是蜀山确有开罪上界之处,还要请师祖说明实情,我们亦好改正。”

“师妹所言甚妥,一贫师弟意下如何?”太武本对草谷怀疑神仙不大痛快,但听草谷说有可能因蜀山之过得罪神仙,倒是颇对自己心意。其他师兄弟们对草谷的一番话各有各的议论,只有李逍遥看到草谷眼中方才闪过一抹异样之光,心里摸索了一番,便有了计较,对诸人道:“草谷师姐所言甚是,不过连日来我等休养疗伤,门内事务多有堆压,为给众人疗伤,丹房药草所耗亦甚多,今日师兄弟们且赶紧处理一番,明日一早做法请教师祖,酌情再做定夺。”

于是一日间,众人各自忙于处理蜀山内务,待到夜间,便各自回屋去歇息了。李逍遥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天玑宫,而是来到草谷的玉衡宫。草谷正在宫内教若诗艾灸之术,见李逍遥来,倒似等待已久般并不惊讶,打发若诗去了,让了李逍遥坐下,捧上一杯清心茶。

李逍遥品了一口,但觉清爽怡人,虽无之前若诗所配之甘甜爽口,却更有绵长清香在口,令人顺爽舒适,既是好茶,又要起个话头,李逍遥便捧茶笑道:“师姐这番手艺,着实清心爽体,不开个茶铺,可真是辜负了。”草谷也笑曰:“一贫师弟今个怎变了嘴贫师弟?深夜来访,可不是为夸这一口茶吧?”

既然师姐都已提起了,李逍遥便开门见山:“师姐今日说话时,眼光犹疑,可是有什么没说出来的地方?不知可否说与师弟知道?”

“果然还是师弟仔细,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只是有一疑问在怀,”草谷小嘬一口茶,慢慢说道,“论功行赏,论过行罚,此天地同理,蜀山便有不对之处,念往日除妖之功劳,讲明说清便是,如何便会派仙兽来攻打?可若说是歹神作恶,蜀山既无财货,即便有些许宝物,寻常小妖倒可能来偷盗了去增加功力,可对于天界神仙,蜀山这些灵物可就稀松平常了,来犯有何好处?”

“这确是蹊跷,师姐这般一说,我也想不出仙兽来袭动机何在。”草谷一提醒,李逍遥也马上想到这其中怪异,“且若是妖怪,说起蜀山躲着走且不及,又怎会径自打将上来?”

“是这个理,这神兽来打之前,蜀山异象足有月余,说明它一直便在周围,要打蜀山何必等候这般之久?”

“这么说来,倒可能不是对着蜀山而来了?”

“师弟可记得那兽踏入过山门否?”

“我去时,青书正与其在山门外激斗,后来我打败那妖时,也还是在山门外。”李逍遥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这便是了,我下山灭仙竹林大火时,那兽便已接近山门了,若要打进来,师弟觉得当时在场诸人能挡得住么?”听了李逍遥的说法,草谷愈加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个,怕是难以办到。”

“别说是挡住,只怕是减缓其脚步都无有可能,即便是师弟你亲自出手,那兽要想奔进蜀山破坏一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草谷又问道,“不说这些单论打斗,以那兽法力,一贫师弟觉得若非你亲自出手,其他人与之对阵能有胜算否?”

“如无酒剑仙师傅在,那妖怪要夷平蜀山派,也不是什么难事。水魔兽和魔尊,怕是都远不如此妖能耐。”李逍遥心想那气魔焰乱打只需一轮,蜀山众人势必全完了。

“然而我验伤施治的时候,发现太武师兄等人与之酣战一回,却只有伤,而无一人死,甚至连危及生命的重伤都没有。师弟觉得这是为何?”

“妖怪没施展全力。”

“不错,若全力施为,那妖怪早已踏破蜀山了,何以能和太武等人在山门相持那么久?”

“是故意在拖延么?”李逍遥不免想到这妖怪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和太武等人纠缠,不过就是在等自己出现了。

“妖怪虽然拖延,但人人都知当时在场众人挡它不得,必然会去找身为掌门的师弟你来应付。”

“但若来对付我,何以不两个一起上,却要被我制服其中一个?再说,对付我又有什么益处?”

“至于原因,我却也无从猜想,明日请教师祖时,师弟或可相询。”草谷再聪明,却总非尽知天下事,自是不知其中内情,李逍遥也知如今所能想到的至此为止,多想也是于事无补,于是一口喝尽杯中清茶,对草谷道:“却如师姐所说,如今之计唯有询问师祖或可清楚,便有天大缘由,也只能等明日了。”两人又闲话一会,李逍遥便告辞自回天玑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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