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洛骨把莲粟放在了还没有被火燃着的地方,随即念动咒语布下了结界。他从衣襟里抽出法器,那柄六十四支竹骨的扇子上爬满了镂空的符咒,在夜寐与火光里闪着蓝光,他反手一挥,无数条水龙便腾空而起,席卷起一阵清凉的旋风盘旋在不火焰上将它们吞没。浓重的黑烟在水龙与火舌相撞的那一刻汹涌地跃起,戚洛骨对天往后折腰又是一舞,那把折扇从右手到了左手上,水龙扭转成了巨大的水蓝色漩涡将火焰卷起,逐一粉碎,只剩些许不甘心的火花迸溅开来,风儿一吹,它们便湮灭在风里了。
那片生机蛊然的绿色竹林就这样化成了一片灰烬,那片清凉的地方就这样化为了废墟,莲粟只觉得悲从中来,如果不是她处事不当烧了膳房,这片茵茵绿竹又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入目呢。
戚洛骨抬头望天,箭雨零零落落了一阵便停了,白迹的结界也散了。他收起那把威力巨大的扇子,转身朝莲粟走去,他踩着烧为灰烬的黑色尘埃,发出细细碎碎的破碎声响。他拦腰捞起莲粟,眉眼温柔。
“你身上还有股烟味儿。”莲粟把头埋在戚洛骨的怀里,小脸苍白得不像话。她能听见戚洛骨的心跳,扑通扑通,令她觉得很安心。她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反复厮磨,好一会儿过去,她就这样睡着了。
朦胧中有人吱吱呀呀地推开了一扇门,把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莲粟听见了淋漓的水声,额头上贴上了一片冰凉,她抬手胡乱地一抓,抓住了一双手感甚好的大手。莲粟满足地傻笑两声,又睡沉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还暗着,却水涤一样越来越亮,屋子里点着一盏明明灭灭的灯。莲粟觉得头很疼,她半坐起来,额上滚下来一张湿透的手帕,温度还偏凉,没有被她的体温暖烫。她这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来,她猛地抬头,屋里的圆桌上趴着一个人。烛火晃动了一下,映亮了那人的脸。果不其然,是戚洛骨。
莲粟觉得好玩儿又歉疚,昨儿夜里的那一场大火竟然把戚洛骨给累趴下了。他的面前摆着一盆冷水,从手帕的温度来推断,他刚睡下不久。莲粟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戚洛骨边上,她也趴在桌上,看着戚洛骨温和美好的脸。她靠得很近,能看清戚洛骨的每一根睫毛轻颤的样子,高挺却被修饰得淡雅的鼻子,细长的眸,白得有些过分的肤色。戚洛骨的五官不算精致,看着却很舒服。红润的唇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莲粟没什么脑子,想什么就做什么。她鬼鬼祟祟地凑上去,戚洛骨的气息还匀,还在沉睡着,她狠啄了一口。
没什么动静。夜风依旧在吹,烛火依旧在晃。倒是骨师侄的嘴唇越来越诱人了。她又狠啄了好几口,心里一边想着这是最后一口一边不肯停下来,俄倾越来越上瘾。直到把戚洛骨啄醒了过来。
莲粟开心得没心没肺,一个劲儿地狠亲他。好一会儿才发现戚洛骨瞪着湿润的眼睛看她,那眼神清凉得她方才那股热血都凉了去。她讪讪地坐好,埋着头又开始左手掐右手,右手掐左手。顾自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白迹说过身为女儿家要知羞,方才的样子她自己都为自己害羞,莲粟这才脸红起来,脸颊烧得滚烫。
“我……我错了。”莲粟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看戚洛骨两眼。
“错哪儿了?”戚洛骨还趴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看那烛火摇曳。
“我……我……讲出来多羞人……”
“知道羞人了?”
“嗯嗯……”莲粟规规矩矩地答应道,戚洛骨这才不再趴着,他的脸靠她越来越近。莲粟紧张得呼吸都压抑了起来,她觉得那颗不听话的心跳得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戚洛骨的头抵上她的额头时,她紧张得魂都要飞了。
“好烫喔……”戚洛骨的额头烫得吓人,脸色也是不自然的红。莲粟小心翼翼地嘟囔了一句。
“我好像……”戚洛骨把额头贴在莲粟的额头上蹭了两下,享受这狭小的清凉,声线依旧温润却不再清晰,“受了凉……”
“啊?”莲粟吓得一把推开他,戚洛骨却反抱了回来,他身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这个时辰也不能出去叫人,莲粟只能把他扶到床上去,将被褥给他盖好。她回想着前半夜戚洛骨是怎么照顾她的,学得有模有样地给他敷浸了冷水的帕子。她不懂药,也不敢冒然让他喝,只得老老实实地守着。冷了就四处翻箱倒柜给戚洛骨加被子,热了就赶忙给他换手帕,折腾来折腾去,戚洛骨终于是睡着了。
莲粟不敢松懈,好生伺候着。隔一会儿就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看看是不是不再那么烫,却屡屡失望。她很困,身子也虚,却一直没敢睡。生怕戚洛骨在她睡着的时候出了个好歹来。她只得在出去换水的时候再打一盆冷水上来洗脸提提神。成了妖灵这十几年,她觉得只有今天是最有意义的。她第一次学着去照顾一个人,并且不惹事端。
上连云山的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很多人,她学会了很多。莲粟还是觉得戚洛骨是个山大王,此时却不再那么抗拒当他的山寨夫人。当山寨夫人多威风啊,看白梁白迹还敢不敢欺负她。还有墨莲也是,他的话她听烦了就让山大王骑着大白鸟勒令他去把水缸挑满,要不就剁碎了喂鸟,看他还不服服帖帖的。
在她又换过一次蜡烛以后,戚洛骨的烧像是退了,从掌心里传达而来的温度已是一片冰凉,她还担心会不会太凉了呢,又多给他加了层被子,细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做呢,她想不通,也懒得去想。她现在只想让戚洛骨睡个好觉再安然无恙地醒来。好让她也能踏踏实实地睡一会儿。
拂晓携着朝霞款款而来的时候,她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睡得很熟,特别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