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马玉兰要走了,伟哥的大姑让她再多留几日,把这里当家里一样。可是玉兰知道,怎么可能当成自己的家里呢?她已经没有家了。她知道大姑并不是说的客气话,可是她还是得离开。
中午大姑做了很大一桌好菜,大家在一起吃了顿饭。经过几日的相处,几个人都随意了不少。饭桌上伟哥一个人在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四哥和玉兰在一旁笑着,华子却没那么高的兴致。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自私,但心里还是比较难过。伟哥说华子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华子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心里的难受,举着酒杯便嚷着一起喝,声音越过了伟哥。其实大家已经把玉兰当自己人了。
吃完饭,玉兰回屋,将这几天大姑借给穿的衣服换下来,穿上自己的衣服。华子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出去玩啊?”马玉兰道。
“呵呵,我不爱玩。你待会儿就走了?”华子有些犹豫得问道。
“嗯。怎么了?”马玉兰边叠着衣服便说。
“哦,没什么。这个…..”说着,华子从身后提出两个袋子,递给马玉兰:“这是给你的一点东西,你收下吧。”
马玉兰接过来一看,一个里面装的是件浅黄色的呢子大衣,另一个里面,是一个盒子,打开来,竟是一双黑色简约的高跟鞋。马玉兰看看华子,瞪大了眼睛。
“这个,很贵吧!”马玉兰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不是什么便宜货。
“哪里,很便宜的。你这一个人出来,什么东西也没有,鞋子还丢了一只。这些就当是必需品。快穿上吧。”华子撒了谎,这衣服和鞋子花光了他自己的钱,还有找光头借来了钱,总共用了一百多。表面却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两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马玉兰看着华子半天,心里真是喜欢这鞋子。她铺了张没用的报纸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黑色高跟鞋拿出来放在上面。自己的伸进去,刚刚好!她站起来,感受了下脚穿着高跟鞋时自己的高度和突然挺拔的身姿,顿时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刚刚好呢!”马玉兰有些兴奋,穿着鞋子在报纸上踩个不停。
“我家是做裁缝的,大小啊,一看就知道了。快试试那衣服!”华子把呢子大衣也提到马玉兰面前,让她穿上。
穿上呢子大衣的马玉兰,就更加变了个模样!好看极了。她从来没穿过这样面料的衣服,看上去有些不习惯,可听说城里的人都这么穿,便也觉得自己就应该穿成这样;她也从来没穿过高跟鞋,这是她人生的第一双高跟鞋,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可是,这是华子买的,不是她的。她穿上这美丽的外套还有美丽的鞋子,却有些不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了。她慢慢地不再说笑了,而是把衣服脱下,鞋子换下。重新装好放进袋子里。
“这个,我不能要。”马玉兰低着头,将东西还给华子。
“这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你穿着真的很好看!”华子不知道为何,他可真不希望送出去的东西又回到自己手里。
“太破费了,我…还不起。”马玉兰已经一无所有,在她有能力给自己买第一双高跟鞋之前,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东西。
“没事儿,我这不是白送的。等你以后工作了,请我吃饭就好了。”华子知道是为了钱,便又喜笑颜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
“别再可是了,穿上吧。去你舅舅家,也不能穿得太次了。”华子真诚地说道,重新把衣服鞋子递到玉兰面前。
这次,玉兰没有拒绝,她的确得想想,去这个财政局的舅舅家,还是需要勇气的。而这些衣物,可能不会让她那么狼狈。她收下了衣服鞋子,不,是直接穿上了。因为下午,她就要去见舅舅一家。她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上新衣服新鞋子,与华子他们告别。马玉兰没有让华子他们送,她总要在这个城市里一个人独立行走。
马玉兰走了,华子他们准备在这里再呆上一晚就回莲花乡去。出来有几日了,也不知道乡里发生了什么事。伟哥和四哥躺在沙发上,讨论这今天晚上谁睡床谁睡地上这样深刻的问题。华子却在一旁发呆。
这时,门外有人叫伟哥,接着又传来一个女子反抗的声音。他们忙出去看是怎么回事,一看,却啥了眼。
他们手下的几个小混混带着一个女子回来了,还笑嘻嘻地跟伟哥道:“瞧,给您找了给好的!”而那女子竟然是刚刚走出去的马玉兰!!!她十分地惊慌,自己刚从一个贼窝出来,难道又掉进了另外一个?马玉兰被两个混混拽着,拉到伟哥他们面前,而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离开的地方。
“你们这是…..”伟哥不解地问道。而马玉兰听见伟哥的声音,又见自己竟然被几个小混混给带到了大姑家,一时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您不是要咱们帮您看看这城里哪儿有美女嘛?这不就是一个,您看多水灵!”那带头的小混混还觉得自己干了件大好事,准备邀功请赏呢。却不想,竟闹了个大笑话。
“这…..”马玉兰看着一伙人,明白了是自己为何又被抓回这里,睁大了双眼看着伟哥和华子,不相信他们几个竟然让手下做这样的事,又惊讶又好笑。伟哥也回忆起来他离开莲花乡时给弟兄们瞧瞧“交代”的事,自己本是开玩笑,随口一说,连自己都忘了。他们突然出现,伟哥都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起来,原来是自己说过的话。便哈哈大笑起来。
“赶快把人放了!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你们华哥的女朋友!”伟哥赶忙命令道,上去就给了那领头的一脚,当然也不重。这事儿也不怪他们,谁让他们那么“听话”,这若不是马玉兰是的身份,还真是个好看的女子。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弟兄们竟然把她给“抓”来了。
马玉兰对伟哥说自己是华子的女朋友这一身份更是想推脱却又解释不清,一脸的难为情。华子心里乐,却怕玉兰生气,忙拍着伟哥,说他乱讲话。两人在众人面前打闹起来,全然不顾自己二哥三哥的形象。不是四哥出来阻止,恐怕都要打到地上去了。
伟哥忙散了手下的弟兄们,剩下几个人哭笑不得。伟哥怕华子生气,忙当面跟华子赔罪道,是他的错。华子说,只要玉兰不怪罪,他就不追究了。伟哥又忙跟玉兰妹子道歉,马玉兰也不生气,只当是与他们有缘,竟然离开了,又回来了。
“看来还真是缘分啊!啊!”伟哥美其名曰缘分,把他自己那贪婪的本质给掩盖了过去。还好大家都是明白人,只好当做是场笑话。
玉兰还是得走,这次华子说什么也要送她去舅舅家,免得又生出什么事来。若这次截住她的不是四个他们的人,而是青龙帮或者王虎那边的,说不定又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
两人在这城里的马路上走着。这城里就是比乡下干净,马路也是水泥的,踏在上面特别踏实。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春天已经开始长新芽了,嫩绿嫩绿的,很清新。马玉兰穿着华子买的黄色呢子大衣,蹬着高跟鞋,看上去跟城里的妹子没什么两样。但是她自己却觉得不自在。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息,走到哪里,都会如影随形。而她,可能还带着乡下人的那种自卑和淳朴,这些让她走在路上,都感觉跟城里的一切是那么格格不入。
“在这里别怕,到了舅舅那边,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华子看出了玉兰的心思,安慰道。
“嗯,我知道。你们也多保重,别整天打打闹闹的。”马玉兰虽然觉得他们有可爱的一面,却也总害怕跟道上的人“混”在一起。华子跟他们不一样,马玉兰知道这点。
“我才不会呢。我家里还有老娘,总要照顾她才是。”华子正色道,仿佛自己是个小小的英雄,为了家人而好好活着的英雄。
马玉兰感到一种无比的真诚,是她在别人身上没有看到过的东西。邵晋华本来也是实在人,加上性格开朗,爱开玩笑,显得也很洒脱。这让马玉兰又觉得似乎多了几分魅力。夕阳西下,他们已经走到了路口。前面就是财政局了,他们在路口停了下来。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骑着自行车打他们旁边过,穿得像个纨绔子弟,眼神也是高高在上的。他见马玉兰漂亮,便朝她吹了声口哨。马玉兰白了这个人一眼,她最不喜欢这样耍流氓的男子,不正经的家伙。
“哦,请你帮我个忙。回白水乡后跟我姑爹姑妈说我在城里的舅舅家,过得很好,让他们别担心我。至于我娘,可能今生缘分已尽,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什么来往了。”马玉兰说这话时,神情很严肃,她知道苦难可以让人成长,却是那么痛。如今,她不愿再去回忆往事,也希望从此将是自己的新生。
华子答应了,嘱咐玉兰自己注意安全和身体。两人分别,夕阳还正红。
这是一个豪华气派的小区,小区门口挂着拱形的招牌,上面写着大大的财政局三个金色的大字,让刚到城里的马玉兰有种威严深重的感觉。她不知道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家庭。
她来到小区里的一栋楼前,进了楼梯。舅舅家在五楼,是当时视野非常好的楼层。站到门口的时候,马玉兰半天都不敢敲门。她心里发慌。十几年没见,她甚至不知道舅舅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家会不会收留自己。马玉兰的额头开始冒汗,手心也湿了。她在心里想着敲了门后该怎么说,默念了几十遍舅舅的名字,却始终没勇气敲门。她在门口犹豫半天,刚准备好要敲门,门竟然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