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日如此多的青年才俊能赏光到来,真是令我们绕家蓬荜生辉。”绕云泊挺秀而立,风雅似竹,声音仿佛叩入人心,俨然一副宴会主人的样子。暂不说他是绕倚凉的小叔,绕家的二老爷,单他令州第一才子的名号也是坐得这宴会主座的,由他来主持,众人皆能信服。绕云泊清眸含笑,和暖入春。
“请各位公子大人们都放开了,高谈阔论,品茶对诗,随心而为便是。”
倚凉则始终静静立于绕云泊身侧,垂首不语。女子选夫本就违背常理,可小叔宠她至极,借着自己的人脉定是为她办了这宴会,不过是想她自己选择罢了。只可惜,下面这些人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哪怕他们官拜丞相,位及侯爵,又于她何干?她要的,不过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和谁一起,在哪儿,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如今造化弄人,她有了唯一的,不得不做的选择,那个人,跟她所期望的背离太多,但她别无它法。
“说得好。”也不知是谁附和了一句,园子一下热闹起来,宾客们仿佛被绕云泊的话打动,都开始有说有笑,只是眼睛都时不时的看向台上的女子,妄图获得美人的青睐。
倚凉却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人,静静的坐在主座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看都不看台下的人,结局已定,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等就好了。远处的启预莞尔,果真是聪慧的女子,现在,好戏正要开始呢。不慌不忙的起身,启预仿佛漫步在自家的庭院,众人不由都停了下来,园子恢复了一片宁静。只见这位丞相大人径直走向绕倚凉,朗声说道:
“绕小姐一个月前为贼人所劫,后幸得救,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清清冷冷的声音一出,令众人一怔,如此之事,竟丝毫没有外泄,这启相又怎会知道?绕倚凉勾了勾嘴角,那贼人可不正是你这丞相大人吗。心下却道此人当真心思缜密。轻移莲步,柔柔抬眸,掩不住的温婉娴静。
“承蒙大人相救,又悉心照顾,呵护有加,倚凉如今已无大碍了。”
众人哗然,怪不得连丞相都来了,好一个英雄救美,只怕这两人早已日久生情了。绕云泊看了眼白衣飘飘,丰神俊朗的男子,瞳孔微缩,凉儿果然是他掳去的,目的就在此吗?还是?转头望向一脸风轻云淡的郁子吟。这小爵爷看着挚友信任的目光,心下叫苦连连,无奈的摇摇头,很明显,倚凉心中早已做了决定。他尽力而为,不过是护住倚凉,落得个棒打鸳鸯的骂名,可整个绕家,他如何护得住。倚凉不会答应,而他也不忍整个绕家遭灭门之灾。绕云泊见此情形,心中钝痛,他的凉儿,似乎就要离他去了。此刻,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没有任何资格和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较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绕倚凉只觉背后两道灼灼的目光,心中抽痛,她不能回头,连一个安慰的笑也不能给他,她不能有丝毫动摇,否则,家破人亡。
启预雅笑如莲,散去一身清冷,平添了一份温柔,这女子真真不枉费他千里迢迢来找她。
“这是我为小姐作的画,希望你能喜欢。”说着,启预身后的小厮往前一步,展开了手里的画卷。顿时,众人皆凑身观看,背景是一片枫树林,只见一青衣女子倚坐在一颗火红的枫树上,微风吹拂下,枫叶盘旋起舞,女子裙带青丝随风飞扬,渺渺生姿,一如堕入凡间的神女,而这女子正是倚凉。良久,众人才回神,这般细腻的笔触,丞相定是对绕倚凉情根深种,才能如此细致的描绘出她的神韵,心中更确信了两人暗生情愫的想法。启预见倚凉浅笑不语,亦不接画,莞尔走上前,卷起画卷,手执画轴一端,对着倚凉躬身一礼,递上画卷的姿态温柔而坚定:
“我启预此生非卿不娶。”
又是一片倒抽气声,堂堂丞相为一女子躬身,就是寻常男子也是不可能的事,如今,这......所有人看向始终静立一旁的绝色女子,没有慌乱,没有惊喜,没有娇羞,有的,只是一片毫无波澜的沉静。
绕云泊见此,心中强忍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喷涌而出,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低低的笑声响起,似清水滴石,温婉悦耳,打破了一园的静谧。一只纤纤素手握住了画轴的另一端。
“倚凉亦是非君不嫁。”依旧淡淡的嗓音,落入众人耳中,却如五雷轰顶。绕云泊脚下一晃,险些没站稳。
反观手执画卷的两人,眉目相对,他眼中清冷,她眸里淡然,只有嘴角挂着相似的笑意。
众人不禁心中叹息,这两人皆是人中龙凤,果然般配至此。而一旁的绕云泊早已不见了踪影,郁子吟见此,秀眉一颦,既而朗声笑道:
“那就恭喜相爷和凉儿妹妹有**终成眷属,在下日后定当厚礼恭贺,今日,便先告辞了。”说完,潇洒离去。
众人亦是一片附和声相继离开,这次的宴会,似乎大家都成了看客。不一会儿,热闹的迟暮园便人去楼空。
“你们先下去。”倚凉对着收拾的侍女们说道。抱着画卷懒懒坐在主座上的样子,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白衣男子亦是长身而立,清清冷冷的。好一会儿,园内静寂恍若无人。
突然,一抹妖艳的红似一片落叶,自空中轻盈而下,无声无息,只见来人眸间含魅,笑时勾魂。
“我竟不知,后亭也懂画。”倚凉侧眸而笑,无惊无喜。
红衣男子大步跨向她身边,一把拿过画卷倚她而坐道:
“心之所爱,仅此一幅。”
倚凉浅笑,轻摇臻首。她早知,那幅画是余后亭所作。终于知道为什么软禁她一个月了,为的不就是今时今日,不晓得悠悠之口,众生百态,这丞相英雄救美,躬身求亲将传为何等奇谈佳话。思及此,倚凉笑得更清甜,果然,十六岁便一举夺魁的丞相大人城府谋略深不可测呢。
“以为你多少会有点郁愤难平,特意来赔礼道歉的,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余后亭心中一涩,她不计较他们的算计,反当他是知己好友,这样不恼不气,温然淡静的样子,却使他更添了一份负罪感。倚凉轻轻挑眉,不置可否。若是生气有用,她倒可以一试。如今,她成为棋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惜,终究伤了小叔的心。如此也好,她远嫁都城,是生是死,都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断了情,绝了义。那双茶色双眸划过淡淡的哀伤,嘴角却笑意不减。幽幽起身,闲步朝后园走去,却听那久久不语的清冷男子开口:
“聘礼过几日便到,春分时,我来迎娶。”
倚凉顿了顿脚步,回眸一笑,不一会儿,那抹从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空气仿佛依旧残留着那淡淡的戏语:
“希望有幸活着踏入相府大门。”
虽涉及生死,明知路途险恶,那一身恬淡的女子却依旧从容来去,浅笑嫣然。不由令人心中疼惜起来。
“预,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可你现在便后悔了,不是吗?”启预收回不自觉放在那女子身上的视线,冷冷反问。不等余后亭回答,素白的袍角已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随着那莲花般清贵高华的男子远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