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高龙腾和刘珊珊很不对劲。
这是我和杨思几天来放学后在QQ上闲聊得出的结论。班级里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就该是绯闻。但大概是因为高龙腾一睡就把半个学期睡走了,所以在班里也没什么兄弟,人气不高,自然没人管他跟谁在暧昧。
但是身为他们的同桌的我们,随时掌握第一手资料,关心最新动态,所有的风吹草动早就尽收眼底。总的一句,想在我们身边玩地下恋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他们的互动太过明显,根本没有想要收敛隐匿的势头。
第一次觉出这种异样,是在几天前的中午。
午饭时间一到,我一向是和刘珊珊还有杨思结伴去食堂,而通常要等到我们吃到快收尾了,才会看到高龙腾从最后的稀稀拉拉的人群中以他个高的优势进入我们的视界。
而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停破例,下课铃声刚响,我旁边这厮竟然自动醒了,最后一节课正好是小梁老师的英语,她走出教室门的时候不可思议地扒着门框退了两步回来,目光锁定在我们这一桌,我起初以为在看我,想开口问一句是不是要布置英语作业了。然而扭过头去就看见高龙腾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对着小梁老师痴呆式地笑,这才明白她在讶异什么。
接下来发现的事情就更诡异了,高龙腾一路上跟在刘珊珊后面,俨然一个小跟班。杨思越走越往我这边靠,趁着刘珊珊没注意,用手臂撞了我一样,我知道她什么用意。但是我也实在万分费解,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一点征兆,就在前一天刘珊珊还是一脸不爽地对待高龙腾。
杨思不甘心,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你不是高龙腾的小学同学么”,就是这一句让我的腿在几秒之间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疲软。在那个自身难保的时期,我能保持自己尽量做到最低调,低调到别人想不起来欺负我就已经分去大半精力了。我怎么还会有这闲情逸致去八卦醒了跟睡着没两样的角落人士。
但又怕从这一问题牵扯出一大串灰白往事,我干脆闭嘴不答。这种吊胃口的举动却让杨思更起劲,她更以为我知道什么,拿肩膀撞了我一路。
到了食堂,杨思排在我的前面第一个刷卡拿饭,我拿好以后就跟她一起站到队伍旁边等。我最近刚生成的毛病就是一有空就精神涣散,思绪飘过想象陈逸喂古湘吃饭的画面,也碾过陆佳云被我撞见接吻的尴尬,在于天晨类似游戏的爱情观上颤栗过,也在邓心和顾重光恩怨上痛恨着。
杨思又开始撞我,撞得脑子里的本来就零星的片段变得粉碎。她抬了抬下巴,指的方向正是朝我们走来的两人。高龙腾一手拿一个餐盘,像是刚刚参加工作的餐厅实习生,刘珊珊走在前面,想努力装作自然淡定,但飘忽的脚步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杳杳,你同桌和我同桌有奸情啊!!
这是我回家上QQ以后收到的第一条讯息,这两个多月,班上同学的QQ我几乎都加过了。但真正能称得上聊天的却没几个,无非也就是刚加的时候随便扯两句,尔后就没了下文,每天在聊的极少,杨思算是一个。
——嗯……我也觉得好像是啊,但是怎么好像以前都没发现。
——我早就知道珊珊对高龙腾有意思啊,她平时虽然也喜欢跟男生说话的,但是好像特别针对他,特别喜欢欺负他。
当收到这句的时候我就可以肯定他们之间早就挂上了千丝万缕,中午的时候我只能断定高龙腾对刘珊珊是有好感的,但是没琢磨清楚她怎么想。一看到杨思说刘珊珊已经对高龙腾使出“勾搭法宝之暴力换注意”这一招,再也不需要更多的线索,她是喜欢高龙腾的。
我们这个四人小组里面就要出现一对情侣了,我忽然觉得像刘珊珊和高龙腾这种小打小闹的,才称得上是学生时代应该经历的不染喧嚣的爱情,而我和陈逸的那些,尚未成形的怦然,根本是骨子里的做作和自以为是向我开的一场玩笑。
——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么?
——不太可能啊,如果真的话珊珊不会瞒着我的,应该是还没表白的状态吧。那我们来撮合他们好了!
——怎么撮合啊?
——下个礼拜不是艺术节的汇演么,会早放学的,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逛街,再一起吃饭。
——啊?然后呢?
——然后……哎呀然后再说吧。
其实杨思就是想出去玩,她说的撮合也悬乎,意思我大概明白,就是把他们都叫出去,然后顺其自然。说到吃饭我就又有点惶惶不安,这几个月来我吃的每一顿有目的的饭都是以不欢收场,这种饭多吃几次,肯定要得肠胃病。但是怕扫了杨思的兴,我答应了下来。
我发现我还是没多大改变,还是在意别人的感受,怕失去了别人的友善,怕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顷刻间崩塌成泥沙。
再者,可以让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总是好的,至少不用睁眼闭眼就想起陈逸的眼睛,那片静谧的,被暖风吹过的海,还有我不得不向之屈服讨饶的,渐渐从掌心蔓延到左心室里的刺痛。
经过几天的谋划,也说不上是谋划,无非就是把一些想法东拼西凑混杂在一起。当我问杨思具体方案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她还一本正经的说具体事项要等到当天就见机行事。我吐槽她要不是做多了这种事,就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捏着手里昨天下午小梁老师发的票,起初我还担心找不到学校包场的剧院,但从斑马线就已经可以看到的剧院门口像指向标一样拉起的两道竖幅,就知道自己没走错地方。学校平时锱铢必较,没想到真的要搞起排场来还是蛮有派头的。
走近一看才发现剧院门口还架起了两块立体广告牌,上面的照片似乎是去年艺术节汇演的掠影。我隐约觉得最左上角照片上拿话筒的男生有点眼熟,乍一看好像是于天晨,再仔细看又不太像了,毕竟这个年纪大家的身形都不会差多少,就算真的是,以他的长相,学校拿来做做招牌也未必不划算。有人来往经过,且大部分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就没好意思再站在广告牌前。
我们的厅有ABC三个入口,望进去都是一整片的漆黑其中掺一点零星灯光,喧闹声伴着音乐从里面涌出来。我到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演出大概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正式开始,展厅已经关了灯开始放炒起气氛的音乐。
但是我深知汇演并不是今天的重头戏,汇演后的撮合任务才是今天的主菜。
没再多想,怕错过了签到而被扣分,我径直走向在我面前的B号入口。视界隐入黑暗,幸好透明楼梯的里层有泛出荧光,等下走的时候不至于从入口滚到台下。我把手中的票子交给站在入口处检票的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听不见票根被撕下的声音,但我猜这个检票人的手脚一定不快,久久没有把票子还给我。
才想起要在登记册上签到,可是这地方黑暗弥漫,也太难为登记的人了。
——那个我是初一6班……
——顾杳杳。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我决计不会认不出这个声音。虽然隔了两个月,但这个声音像是唯一可以解开密码锁的指纹,就算我看不见眼前的人,但只要感受到身边任何一丝一分关于他的气息,都能让我思路絮乱。
——……陈逸?
——嗯,是我。
陈逸是纪检部的队长,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刚才进来之前我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不过还好没有考虑,不然我一定会为了避开他而在门口踌躇到底哪个入口是属于他的方向,于是迟到就毋庸置疑了。
竟然无话可说了,没有隔着人群,没有人发现舞台的最后面被黑暗裹住的独处的我们,明明只有彼此的空间里,却空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呢,是不是因为跨过了不闻不问的几十个日夜。
他的轮廓被黑暗修出温柔的棱角,我努力回想我发烧的那天晚上,他来到我的床头前,我有没有偷偷睁眼看过他,是不是能和现在的样子重合出那种像是把心脏握在手里揉了一下的悸动。
手里被塞回票根,我握了一握,收进了口袋里。
——你去坐吧,等下我帮你登记。
——嗯。
在口袋里的手机贴着校裤发出震动,我掏出来一看,是刘珊珊给我发的简讯,说她和杨思早就过来抢位置了,还给我在前排留了个空,让我到了以后直接去前面找她们。这正好是我走开的最好借口,把手机放回去,我眯眼瞄准最上面的台阶,刚准备下脚,手腕就被扯住。
由于我一只脚已经抬起来了,现在猛然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倒去,虽然我知道如果倒在地上了一定是陈逸给我垫底,但这偏偏是我最不希望的。我宁愿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被命运绊倒千万次,被污泥裹住全身,再被丢到空荡荡的山谷里,只要这个世界上没人妄图拯救过我,任何的磨难对于我,都只有痛和最痛的区别了。
果不其然,我们一起摔在了地上,还不算太倒霉的后面有墙支撑,所以陈逸还不至于头朝地。
我们现在的姿势太暧昧,他背靠着墙坐着,我被他整个人用手臂圈住。因为慌张而加重的鼻息脱离开吵闹的音乐慢慢旋进我的耳朵。我们右边就是亮绿色的壁灯,只要再往那个方向挪动一米左右的距离,我们就会被曝光在几千束目光里。
我好像做了一件禁忌的事情,恐怕我说不是故意的没人会相信。
——不要坐到前面去。
我想起暑假的时候陈逸曾经跟我说过,艺术节汇演的时候不要坐到前面去,会很吵,当时我也只当是个可有可无的建议,没想到他还真的上了心,见我要往前走就赶忙拉住我。虽然我孤独惯了但并不意味我习惯不了吵闹,再说就为了这原因以警告的语气发出指令,还是让我略微感到不爽。
但是像顾昕昕说的,懦弱如我,我还是就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找了个靠后排的位置坐着,我坐的是最外面的位置,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似乎是一个高二的学姐,我还是不习惯与陌生人挨得近。
刘珊珊她们又发简讯来催我,我谎称刚才看到简讯的时候已经找位置坐好了,懒得再过去,她们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随便我。
心跳终于与刺得耳膜发痛的音乐不合拍地慢了下来。
2007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