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王航的手机以后,陆佳云就认为是自己的追求得到了许可,至少她比别的想要去够到王航的人多了很多的机会。但是仅仅只是这样距离的拉近对于陆佳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就跟我了解的她一样,她不喜欢暧昧,只想要拼了命得撬开王航的心扉。
于是她做了这辈子最玩命的一个决定——好好念书。
这也就解释了以前我提到过的,为什么她会在那个学期里突然发奋,去书店里买了二十几本参考书,这才发现自己在知识点上的漏洞原来已经多到这种程度,虽然不求能和他共同去征服年级前五十的那块圣地,但是每次月考结束后,陆佳云已经在那张小小A4纸上逾越了不少的人。就像是她正所处的生活,她是一个人,披荆斩棘地朝王航狂奔而去。
王航不会站在樱花树下吻陆佳云,不会说你好香,我们遇到的爱情总是和臆想的有所出入,但你最终都会发现,原来的那些框界,并不能圈住那颗狂躁不安的心。
任何的飞跃都不可能一笔带过,至少在陆佳云自己看来是这样。在最初最难的那段时间里,最辛苦的人却不是她,而是王航。据说陆佳云决定开始勤奋的那一个月里,也就是初二学习开始的第一个月,她每个中午都会抱着一大叠参考书到对面的教学楼,从第一个办公室开始,一直到中午结束,每个老师都轮番被她折腾了一遍,而在教室里的王航,就等于最后的大BOSS,检验陆佳云一天学习的成果。
严格说起来,王航也不是那么情愿的,如果不是陆佳云在放学以后无人的后门小道里抱着他的裤腿被他拖了一二十米的话,他是绝不会答应在繁重的学业之余还要抽一点时间出来给她出弱智综合卷的,还要每一次都提高适量的难度,搞的他每次出卷子的时候都很想干脆撕掉。
王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么累赘的要求,大概是因为陆佳云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努力压着嗓子学台湾综艺节目里的女生用娃娃音讲说“王航你最厉害了帮帮我吧”的时候。青春之所以是热血的代名词,那是因为,你任何的一点闪光,都可以让人为之跪拜和瞻仰。
可人一旦长大了,曾经的崇拜者和被崇拜者,都凭空消失在了钢筋水泥森林的上空。
王航大概是想当陆佳云的神的,所以在陆佳云做出那些举动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他会为了那些小虚荣而容许她的靠近,偶然里的必然,竟是我们每个人阴侧面里的骄傲。但我希望陆佳云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些吧,即使她总会知道。
人是不可能不明白的,就算不明白别人,也会在明白自己以后明白别人。
时间没能等陆佳云慢慢赶上来,现实没法容忍她紧紧只跟自己比,初一学期末的分班考卷着浓烟滚滚而来,如果没有办法冲进年纪前五十的话,陆佳云认为自己是绝不可能再跟王航同班了。那张通知被贴在楼梯口,让陆佳云每每经过,都仿佛被冰锥击中。
——王航……你说我有没有希望进年级前五十啊。
王航用试卷挡住陆佳云的脸,不想对上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陆佳云锲而不舍地抬高下巴,将试卷压下,那张脸又重新回到王航视线,她继续用眼神发送求救光波。王航见躲不过了,也只好把试卷对折放到桌边,耐下心来跟她好好说。
——不是我说你,虽然你现在进步很多但是要进那个班确实是不太可能,就算真的运气好让你进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初二开始,学校的重点一班会在每次月考以后重新调整部分人数。
——我保证,只要我能进去,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再被踢出来。
陆佳云举起三根手指向王航发了个简陋的誓,谁知道对方根本不买账,硬生生地把她的手指按了下来。
——你跟我保证有什么用,还是复习你的去吧。
这时候邻桌有个男同学转着篮球过来找王航,王航轻易就被诱惑走,剩下陆佳云还不死心地站在原地。她知道王航是肯定不可能帮他了,就算肯,也未必能成功,王航毕竟只是一般的尖子生,而不是江直树。虽然陆佳云说,她总觉得王航就是她的江直树,与长相没有关系,但她总是不自禁地把自己带入湘琴的角色,去追逐他仰视他。
陆佳云不可能仅仅因为言语上的打击就放弃,即使那人是王航,这点在我与她相处的几年里早已体会得透彻。所以我早就大胆猜测,她想要的东西,她一定会不哭不闹地去争取,这虽然会使她与那个把自己泡在偶像剧里的女生大相径庭,但总的来说,也是一种专属于陆佳云的骄傲。
每个人都有骄傲,只有我没有,这公平么。
——好的,再把你的病房号告诉我一次。
我打开手机发出了这条简讯,我想现在公平了,我要去夺回我的骄傲,我的尊严,虽然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也绝不是想着去报复,我不过是想听听,在陈逸和张孟轩各自的片面之后,古湘对于这些事情的想法是什么,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从来都被蒙在鼓里,甚至到现在还不知晓真相。
还在滔滔不绝的陆佳云根本不会注意到我内心的波澜,故事还在继续下去,我伸了个懒腰,把注意力又集中回去。
每个老师都说过,陆佳云在学习上是很有天赋的,事实上每个老师都会对自己的学生说这种话,但是我没好意思在她面前揭穿。陆佳云在那段时间里把所有的CD和DVD都锁了起来。虽然王航根本不看好他,而且当她和别的任课老师说出自己要考一班的志向时,他们也都是委婉变相地劝着放弃,但陆佳云看着每次小考下来的排名,那微乎其微的差距总让她心有不甘,与前五十的宝座明明每次只差了一二十个排名而已,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挠起了她心里的芒刺。
到了正式考试那一天,其实陆佳云心里已经很有把握,暗自给自己估过分,考个四十几名应该不是问题。但是这件事情她偏偏谁也没告诉,先不说我,就算是王航她也是半点没透露,她说原本是想给王航一个惊喜的,但到头来不但惊喜没了,连努力的凭证也一同消殆。
有些真相我们不说出来,往后再坦白,不是都已经来不及了么。
这理由说起来也牵强,但是我百分之百相信。考试的那几天,正好是陆佳云的生理期,而她每个月的那几天都是靠红糖水才勉强活下来的,我亲眼看过好几次她懒得去厨房泡,直接把红糖粉末塞进嘴里的样子。
连着几场考试就已经消去陆佳云一半的力气,捂着肚子让她更没法集中精力,只能勉勉强强把试卷填满交了卷,幸好这些日子来的努力让她有了点功底,有些题目光看了开头就明白怎么写下去,不然要她看完整道题再一一计算,更会要了命。
考试成绩下来,她拿着年级第九十名的分班卡,在初二的走廊上步伐拖沓。这样的排名,就算进了二班也只是个吊车尾的,再和王航同班是绝不可能了。初一学期末的休业式那天,陆佳云拿着那张卡在走廊里行走了将近六七分钟,那是她第二次有要放弃王航的念头。
——如果我没有那么好的话,就算我站在了王航身边,我也不会开心的。
陆佳云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让我感觉她有点成熟。
我们都喜欢童话,但是又有谁是甘心做灰姑娘的,我们更想当的,是金光闪闪能对一切都唾手可得的公主。我也是同样的,女孩的心思大多一样,又总不太一样,我不敢说出口,但是陆佳云却能把所有的喜怒哀乐曝出来。
——但是后来我又一想,我这么难过干什么呢,真正难过的,应该是那个考了五十一名的人吧,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上了。我还差这么多呢,自己活该,有什么好作啊。
——那后来呢,你不是还是跟王航好上了么?他看你可怜所以把你收入囊中?
——去你的,我像是稀罕同情的人么。
——你就不能让我猜对一次么!你们的故事真够操蛋的!
我假装自己是生气了,其实不过是跟自己怄气,陆佳云的爱情故事显然已经超脱了我可以预料的范围,我也是从这天起,觉得我和她之间开始出现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隔阂,她在那一端精彩着,把青春飞扬着,我还在这边苦大深仇地担任情感里的受害者。
陆佳云攥紧手里的分班卡,还是在快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退缩了。她把自己蜷在五楼的教工室门口,那个时间不会有人经过那里,靠在灰白色的门上,陆佳云已经顾不得上面有什么污渍,再次看向手里的排名,恨不得把卡撕了。
她原先是怎么打算的,拿到年级前五十的分班卡以后,戴上老爸从香港给她带回来的那个施华洛世奇水晶胸针,甚至连别什么发夹都已经一一规划好,她想把分班卡递到王航手里,然后告诉他,我喜欢你,现在可以了吧?
胸针还在,发夹也已经在头发上,可惜她只缺了最后那一味,这锅原本心心念念想给王航灌下去的迷药,最后还是没能熬成。在我们无法控制的领域里,把一切都想好的人身上的疮痍往往是最多的。
——就说……我生病了吧。
陆佳云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打算传个简讯给平时挺好说话的班主任,而事实上陆佳云的个性跟谁相处起来都是随意自然,这点如果在别人身上体现,也许会有几分假,但是由她来诠释只会让我心悦诚服。临阵退缩不是她惯用的方式,但今天是三班最后一次集合的日子,眼泪是难免的,她怕自己说不清那到底是伤离别还是叹遗憾。
有些人看多了喜剧,见不得分离。
——可你看起来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一片阴影笼过来,陆佳云抬头就看见了王航皱起的眉头,这个原本日思夜想的人偏偏在她落魄的时候变得阴魂不散,这种时刻已经称不上是高兴。
还没开口,手上的分班卡就被王航抽了过去。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来参加休业式的?
2007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