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踏出房门就在余光里瞥见手机屏幕亮了,我刻意控制住自己不去猜是谁传来的,要不假思索,才不容易失望。
——你捡到了?
于天晨的回答含糊不清,我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紧接着第二条简讯也传到了手机上。
——那送你吧。
没头没尾的两句话,他在简讯里的语气和今天中午在面馆里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想理会我这个人还是不想理会那只熊,虽然他没点明,我也大概清楚了,直觉告诉我那人就是他不会错了。
我也并不是仇富,但还是觉得他对于可以称得上是奢侈品的玩具持这种随便的态度真的让人很不爽。
——我明天拿到学校来还你。
擅自做了决定,等下顾昕昕去洗澡的时候我悄悄到陆佳云家把熊扛过来,先藏在那个比较空的衣橱里,然后明天一早就还给他,这个可爱的烫手山芋终于要被我甩掉。
——喂喂喂,让你换个衣服又不是让你准备T台秀,你还准备化个妆再过来啊?
顾昕昕在隔壁房间里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冲到我的房间,看我还坐在床上玩手机,“啧”了一下把我拽起来,手机顺势掉在了床上,她双手抓着我的肩膀把我转过来又转过去,然后才神色勉强地点了点头。一心扑在新衣服上,她还是没注意到我异样的神色,这样反而让我有点想要去自找没趣了。
——你说……陈逸会喜欢我么?
她正帮我理领子的手僵在那里,握了握拳收了回去,伤人的话对于她来说一向是信手拈来,今天怎么变得扭捏了。
——如果我不觉得他对你有意思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我听着这话觉得怪怪的,心说她是不是说反了,应该是如果他对我没有意思才要阻止我去飞蛾扑火吧。她也没指望我能听明白这话,顿了一顿继续往下说。
——这么说吧,如果他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你自己往里面凑硬要去跟古湘比,就等于找死,那我想着让你去碰碰钉子也好,反正你迟早要经历一些,虽然你才十三岁,说到这个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但是现在看起来,你们之间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东西在里面,而你迟早会被这么一点不清不楚的东西弄死。
这些话分开来说兴许我都能接受,但她一下子把所有可能列在我面前,然后一下子把两条路都封死,连顾昕昕都觉得我对陈逸来说是特别的,那大概就不会再有偏差,可是她总是一点希望都不给我,这就好比告诉我说,其实我们祖上留下了一笔宝藏,但是我们没有地图一样荒唐。
无法去实现的希望,是比绝望更冷酷的冰窖,任你颤栗嘶吼,上帝都不会把你的命途引向明亮。
——为什么失败的一定就是我?就没有好的可能么?
——这很简单,有些你很想知道很想求证的事情,你敢自己去问陈逸么?
她把我的手机从床上拿起来,朝我摆了摆又递给我,我抿了抿嘴作势要接过来,她扬着嘴角看着我,坚信着自己的认定。我确实不敢去拿,手伸到半路就不自觉地发软了,我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一来我跟自己达成过默契要等下去,二来我也不想让陈逸觉得我巴不得古湘立刻死。但是这跟善不善良本身是没有关系的,善良的人也可以很勇敢,心里装满嫉恨的人照样可以懦弱。
手机在顾昕昕的手上传出了简讯声,顾昕昕根本没打算遮掩着,直接解开锁就看了,我也没什么好心虚的,简讯多半是于天晨发来的。但不知为什么她看完以后脸色大变,我还以为是于天晨发了什么会引起误会的简讯,毕竟听张孟轩说,他基本上连男人都不放过。她把手机反过来给我看,说是看,其实就是一晃之间,我连发件人都没看清,她没了耐心,直接把手机还给我,摞下一句话就回房间了。
——你看吧,你老把自己放在这种位置,两个不平等的人,要怎么在一起?
我听得云里雾里,把对着手掌的屏幕反过来一看,胸口马上像被无数碎石砸过,然后堵在一起,让心情无处可去,陈杂的感觉涌过每一条血管,我才知道顾昕昕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杳杳,你喜欢他么?
我知道这个他指的是于天晨,不会有别人。我在陆佳云家的时候还对陈逸向张孟轩“告状”这件事情很介怀,而现在陈逸真的亲自过问,我仍是觉得像是被细密的鱼刺扎了一样不舒服。我们的的确确处在两个不平等的位置上,也许陈逸对于这条简讯也犹豫了很久,但他到底还是发了过来。我不会蠢到骗自己说这是因为陈逸在乎我比我在乎他多,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在乎是冒不得一点险的。
我已经被陈逸牵着鼻子走太久了,所以他和古湘任何一点的互动都能引起我心底的大潮。
——嗯。
我想是该把这些都结束,等得太久了,最初的悸动总是会变质,渴望得太久,喜欢就变成了惯性,你只知道自己要去等这个人,喜欢这个人,把这些都当成了西餐桌上的玉米浓汤,火锅旁的海鲜调料,问起为什么的时候,你只觉得本该是如此,而忘记去改变了。
简讯发出以后我就把手机关机了,在这之后我每一分钟就能想到一条陈逸会发来的内容,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不去开机,数着这些也许,要比数羊慢多了,晚上我又是失眠,连要去陆佳云家把熊扛回来的事情都忘了。
很狗血的是,早上我起床开机的时候发现那条简讯竟然没有顺利地发出去,因为在昨天晚上收到陈逸最后一条简讯之后我的手机刚好停机了,那条简讯被自动存在草稿箱里。上学路上经过便利店就顺手买了张话费卡充上。我是一个人走到学校的,因为我已经不敢再相信张孟轩了。
手机恢复正常以后还是没有简讯进来,我把草稿箱里的那条简讯删了,很有耐心地把昨天的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字数太多,被自动分成了两条发送了过去。昨晚那种决绝的心情,又被自己的拖泥带水给压垮,有一点希望和绝望,到底还是有些分别的。
还没走到位置上就看到杨思和刘珊珊两个人头靠着头在讨论什么,声音是很响但我还是没从那掺着尖叫声的对话里听出什么重点,只看到杨思说几句就用拳头捶桌子,看到她这状态,八成又是在讨论她们倾慕的那个学长了。
我轻叹一声把书包放到座位上,高龙腾已经到了,脸朝着里面依旧在睡,被于天晨一拳打破了的磨砂窗竟然已经被重新装好了,我感叹于我们学校后勤部的效率。前面两个一看到我来,马上把战线拉了过来。
——诶,杳杳等下出完操跟我们走哦。
——啊?跟你们去哪里啊?
——带你去看帅哥啊,刚才思思跟我拟定了一个很好的方案出来,跟我们一起去看啦,保证你也会觉得超帅的。
我随口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刚进学校,多跑点地方去熟悉熟悉也是好的,而且我也并不排斥看帅哥这件事情,杨思和刘珊珊是我进初中以来对我最热情的同学,反正也不是让我去冲锋陷阵或是放迷药把那学长绑过来给她们解馋,说起来这么点要求都不答应就太说不过去了。
今天要在操场上举办开学典礼,其实也就是各位领导上去读几页的屁话,所以要提早十分钟出操。按照昨天排好的队形,我们终于没拖后面班级的大腿,很快就从东面的楼梯下去。
还没到太阳最烈的时候,但空气还是闷得过分,我们学校有两个副校长这件事还真是让我有点欲哭无泪,这就意味着这索然无味的开学典礼又要被延长三分之一。好不容易第二个副校长把话讲完,我们都把手拿出来准备鼓掌退场了,又一个老师闪身上到主席台,底下一片嘘声。我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昨天那个胆小怕事的体育老师么,他身上的那个银色哨子很显眼,今天换了一套绿色的运动装,嗯……还是连帽的。
体育老师上台是读处分名单的,才刚开学就有被处分的人真让我乍舌,不过后来他补充说是从上学期末顺延下来的,也有是暑假期间发生,被人告到学校来的。被处分的人全都是初三的人,人数还不少,都是打群架,要不就是围观打架记了个小过,因为不认识,所以那些名字我一个都没记下来,但我还是在里面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于天晨被处分一点都不奇怪,他本来就是个爱滋事的人,好像也是在暑假里参与了什么群架事件。搞得不好他还是牵头的那个人,因为体育老师在念他名字的时候明显加了重音,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昨天打碎玻璃的事情让他有所介怀,总之他不是个善碴。我暗暗决定明天一定要把熊还给他了,虽然他昨天看上去还是嬉皮笑脸的,但难保再深交下去会有幸领略他的拳风。
念完名单以后算是放了,走在队伍里我感觉被人拍了下肩膀,然后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人,胳膊就被人抓住拖到了一边,到了旁边我才看到是杨思和刘珊珊,但我们没停顿多久,我就被她们两个一人扯一只胳膊往楼梯上跑。
——喂,你们干嘛啊?
——干嘛?我们现在跑过去看学长啊。
杨思语气里都是兴奋,刘珊珊明显比她淡定点,只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就去?他都还没有回班级吧。
——唉你傻啊,还等他回班级干什么,他们现在就是要从西面的楼梯上去啊,我们跑到一班门口去看不就好了么。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又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难道男生在楼梯上看起来会比平时要帅么?我突然很后悔答应了她们。
——不要去了吧,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他们班级门口看啊?
——直接去班级门口多丢脸啊,我们要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一班门口然后看到啊。
杨思的话又把我雷到,我们的教室在尾,一班在头,这样难道不刻意么,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还会怕丢脸么?
我无奈地轻叹一声继续跟着她们跑,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陈逸他们的班级不是往那边的楼梯上来的,所以他看不到我和这两个花痴丢脸的样子。
2007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