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再上面一点,对,左边那个枝头。
——这个吗?还是这个啊?
我一边比划一边转过头去问下面的刘珊珊,她手在空中乱划了几个圈,我还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直到徐盛晖又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站得与我并肩高,把我手上的红色装饰球抓了过去挂在了正确的树枝上。我们在一阵暧昧的嘘声中一起从椅子上下来,刘珊珊抓着我的胳膊笑得谄媚。
——你们真的是好有默契啊,杳杳,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拜托,方案是你策划的,要挂在哪里,也是你选的,他正好就挂中了,应该是跟你有默契,而不是我。
我把刘珊珊手上打算拿来慰劳我的热奶茶接了过来,插上吸管留给她一个清者自清的背影,那天我穿了一件玫红与黑色条纹相间的厚大衣,刘珊珊说我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只高傲的玫红斑马在饲养员的号召下跑去吃草。
也许你们不是很明白这一些,不过有些事情即使将时间拖出了多么长的尾巴,也总是可以用三言两语概括起来的。
今天是2009年的圣诞节,这个被某些青年人记得比春节还要牢的节日,只可惜我们最传统的教育局并不care西方文化对于我国青少年造成的侵袭和在中国形成的风靡,这一天既不放假也不下达命令给学校组织活动。于是一向不甘平凡的刘珊珊和杨思就共同策划了一个“一班一树”的活动策划上交给学校的宣传部。这个策划大概的内容就是让学校给每个班分配一颗不算高的小树来充当圣诞树,再发一些挂在圣诞树上的装饰物让每个班来装扮,等活动结束以后再评奖给每个班奖励。
这个活动刚递交上去就得到了通过,学校在第二天就把用来活动的树标上了记号,分配给每个班。不过我们班的地位众所皆知,即使是活动的策划人,等到真正执行起来的时候也分不到什么好材料。倒不是说我们拿到的装饰物比别人少或是坏的缺了角的,学校虽然不喜欢我们班,但也不会像宫斗戏里那样大张旗鼓地搞小动作,更何况他们也没这闲心来在这种小事上与我们计较。只是校园门口那几棵枝叶多的桂花树都分给别的班了,分到我们班的,就只剩下校园西边靠近围墙的那颗矮松树。
这活动喜欢的大都是女生,所以刚才布置的时候几乎是全班女生都下来了,男生就只有高龙腾、徐盛晖和姚凡这几个。班上的人倒是没太在意树大树小,跟着上学期刚转学来就以搞怪和疑似多动症这几个特征迅速在班上堆积起了号召力的姚凡唱着《jinglebellrock》下楼布置。刚才我挂上去的是袋子里最后一颗装饰物了,不对,应该说是徐盛晖挂上去的。
说起这个看似与我关系匪浅的徐盛晖,其实我和他的关系还真的挺浅的。都知道我的同桌高龙腾是个睡神,既然他的时间都用去睡觉了,就自然没有多余的可以用去社交,班上的男生只是偶尔用他的外号揶揄他,并没有真正可以交心的。高龙腾虽然嗜睡,但也不是全天都在梦里活着,据说他只要一回家就会跟网游战斗到天亮,这也就很好解释他为什么白天总是一副肾虚的睡不醒模样。这也更好得解释了为什么说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为什么说神是因为做了人做不到的事才成了神。
又是据说,当然,所有的都是刘珊珊说的。据说,高龙腾在一次机缘巧合下知道了徐盛晖与他玩的是同一款网游,而且刚巧还是同一个区的,而徐盛晖本来就也是一个寡言少语的闷骚患者,于是两个青春期的男孩迅速地以网游这个无坚不摧的话题和性情之间的相像打破了睡眠的屏障喜结连理。这个喜结连理,指的是成为了出双成对的死党。
接下去的事情就更单纯了,既然两人成为了挚友,那么下课一起打屁聊天是很正常的,只可惜他选择的推心置腹的朋友一点也不正常。除了想方设法跟陈倾心套近乎之外,他的脸几乎都是糊在桌子上的。所以如果徐盛晖想要跟高龙腾说上两句,再或者说晚上的网游计划,自然就要自己主动地跑过来把他摇醒。一来二去,他就跟我还有刘珊珊都熟了起来,虽然他的话依旧不多,但偶尔开开玩笑还是很平常的。然而,这些偶然在刘珊珊的错误传播之下,竟然成为了我和徐盛晖的绯闻,于是毫无判断力的传播终端,也就是我亲爱的同学们,也开始时常拿这些以讹传讹的消息来把我们硬点到一张鸳鸯谱上。
而实际上我和徐盛晖不过是比普通朋友交往得再频繁一点的正常朋友而已,学校里美女这么多,他怎么也犯不着来招惹我,幸好他不是个会来事的人,应该说,幸好刘珊珊每次用八卦招惹的都不是会来事的人,否则我还真拯救不了她口无遮拦的祸端。
况且,自从出了那些事,自从陈逸毕业了之后,我深暗自己一直没能忘记那个夏天,那些虽然荒远却一直盘旋在心里的温热。
——杳杳啊,你看你看。
放学整理抽屉的时候刘珊珊又发难起来,从抽屉里拖出一条长长的银链子,两只手捏着前后晃,然后一步步向我逼来,眼看就要甩到我的额头,我不看都不行,只能停下要把椅子翻起来的动作去看她手里的银链子。
——这是什么啊?蛮漂亮的。
——这个是老师发那个,要我们用来布置圣诞树的那个袋子里的,小梁老师不是先让我保管了嘛,我上课的时候打开看了看觉得蛮好看的就拿出来玩了一会忘记放回去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只能明天早上再去挂了呗,谁让你手这么造孽。
——不行不行的,明天早上学校就要派人去拍树了啊。
刘珊珊皱着眉头很为难,我知道她是想现在就跑过去把东西挂上,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正在等我自己提出这个方案,然后她再“勉为其难”地同意。
——那……我们现在跑过去把它挂好?
——那也不行诶,我约了思思等下去吃蛋糕的……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真是老鼠拉铁锹,原来她不只是想要现在就把链子挂上,还是想要我一个人替她担着这失误去挂。而且她还把杨思的名字搬出来了,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些越描越黑的误会横亘着,如果我再霸占着刘珊珊的话,恐怕要横生更多枝节了。
——我知道了,我帮你去,行了吧?
——谢谢你啊杳杳最好了!
她一个热烈的拥抱之后,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一串银链子,我一拉,链子就从我的围巾上滑了下来,好像还有点沉。我转头看了看刚收拾好的书包,看来今天得最晚走了,不知道顾重光有没有耐心在家里等着我去与他共享圣诞大餐。不过也未必,我看了看前面,陈倾心的黑色皮书包还躺在桌子上。
我独自走到我们的树前,前后望了望果然是一个人也没有了。松树原本常青的枝叶上像被侵略一样间隔着填入五颜六色的装饰,在稀疏的树群里一下子显得高挑而碍眼。我的身后只有一堵深灰色的石墙,两年前这里还是那种尖头栏杆,只不过后来校方发现很多学生打电话叫外卖然后从栏杆的间隙里拿货,就勒令那里改成了一堵墙。然而他们却完全没想到这只是帮助了某些学生更容易翻墙逃学——然后去买外卖。
——放在这个地方就算得奖也不会有人来看吧……
更何况也不一定能得奖。我小声地嘟哝着,估量我们的这课圣诞树得奖的可能性,一路走过来我看到了不少班级布置好的成果,似乎都比我们的有创意也更丰满,甚至还有的自己出了钱加了点心思进去。果然那群书呆子虽然表面上不屑我们的行为,一听到是要比赛设置奖项的,也都开始卯起来了。
鄙视间我已经把那条大约一米长的银链子连接住了两个枝头,掸了掸手上的灰尘,我下了椅子走远了些给我们的圣诞树拍了张照,又发了条彩讯给刘珊珊让她放心。大功告成,我把有点移位了的围巾整了整,无债一身轻地阔步往教学楼出发。
妈呀!?
还没等我叫出来,我就已经受到了重击,从正面被一个从围墙上跳下来的不明物体压倒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幸好我的身子底下垫了冬天略显贫瘠的草坪,身上又裹了厚厚的冬衣,不然骨断经裂也是吃不准的。
——谁……
我张口才只说了一个字,舌头就感觉一阵冰冰麻麻的掠动,我他妈不会在大冬天里被一个莫名其妙爬墙的人给强吻了吧。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想看看罪魁祸首,要骂出口的脏话被他曜石一样的凛冽眼神给瞪了回去,压在我身上的人,大概就是刘珊珊经常看的古风小说里那种男生女相的妖孽了。让人害怕的眼睛不多赘述,略显削瘦的脸上深而直的人中连接着直挺的鼻子和两片有些发白的薄唇,他细碎乌黑的刘海因为身体俯瞰的姿势而垂下遮住半边额头和眼睛。
而至于那冰冰麻麻的掠动……是因为他跌倒我身上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银质十字架正好盖在我的嘴唇之上,我一张嘴说话,那十字架就这么钻了进来与我的舌头接触到,链子蔓延之处正好能看见他白皙突出的锁骨处。
嘴里的冰凉消失,我身上的妖孽很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双手撑着地让自己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沾到的草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教学楼跑了过去。我回了回神,试试手脚都还能动,看了看手肘边,竟然有一块用银链子串起来的军牌,看款式毫无疑问是刚才那个穿着很潮的妖孽留下的。
仔细想了想,刚才的情节似乎真有点与偶像剧男女主角初遇的方式雷同,不过这个不算大的城市哪有这么大的巧合能让我们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我把军牌还回去的几率看起来小之又小,虽然那个男人有着一副让人不得不钦佩、不得不承认想要再一次看到的皮囊。
不过老天爷,如果这就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生日礼物的话……他的性格会不会太差了一点?
2009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