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天亮得早，此时虽然还不到卯时的六点，但已是天边云霞亮丽，星月隐退，大地一片晨光清明，基本视物无碍。
所以当唐明学率三营大军赶到城下列阵时，守城的清军立刻敲响了警报。
当郑锦和祁班孙策马前来时，长泰县的城墙上已升起“清”字旗帜，墙垛上也冒出一排排戴着斗笠状军帽的绿营兵勇，持刀握枪，张弓搭箭，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自古攻城的战略，不外乎如下五种：一种是四面包围，十面埋伏，围而不攻，将守城的人困死，饿死。二是既四面包围，也重点选一面进攻突破：三是围三面，缺一面，瓦解敌方的守城之志，诱其弃城逃跑；四是同时攻两面，一面佯攻，一面真攻，让守兵摸不清虚实；第五种是兵力最不济的情况下，只选择一面强攻突破。
而攻城的策略战术，则金木水火土天地人外攻内应各种组合，举不胜举了。
郑锦现在手下可用的不过唐明学、余扬、刘三刀三个营一千五百多兵力，后续的任颖锋和张应星两个营还没开来，所以只能用最后第五种最不济的战略。
此时的城墙，和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的城墙基本没什么区别。此时的攻城术，除了多了一尊红衣大炮外，也不能比战国时代多出什么新鲜玩意来。
而红衣大炮到底能发挥多大的攻城效力呢？
红衣炮弹一发炮弹理论上最远射程可达十里，但实际上十里之外的目标根本不在视线内，那样一发轰出去也能中的话人品简直可以去中五百万了。
郑锦此时身边的红衣大炮，离长泰县南城门的距离不过450米左右，一里都不到。
即使这么近的距离，能打中比足球门还窄一些的城门，要三分靠大炮的质量，三分靠炮手调节瞄准技术，三分靠人品。
当然，一旦打中，本来十里远的冲刺欲望和能量被不到一里的目标所阻碍，那种暴怒的能量是相当震撼的！
这种震撼力更和炮弹的重量和形状有关。
越重越震撼！
如果是尖头的必将****，穿透！
如果是圆头的必将砸烂、粉碎！
现在郑锦亲自点燃的一炮炮弹正在飞，沿着极低的仰角，接近直线的弧线！
能否打中，效果如何，所有郑军将士都屏息拭目！
轰！
隆！
啊！！！
一声巨响后，伴随着战士的们几乎同时的一声惊呼，红衣大炮居然一炮就轰开了城门！
人品真不错！
这一炮竟然打在了两扇城门的中间合缝处，像砸破铜烂铁似的将大门后的铁链铁锁给砸断了！
大门是铁的，但炮弹却是铅的！大门虽然厚实，但直径达130毫米的实心圆球更厚重！门不破，球不碎，断的必然就是锁！
锁断，门亦破！城门洞开了！
郑锦一声惊喜，但跟着又楞了楞。
因为铁门后还有一扇铁门！
长泰县的城墙不是单门单墙，而是重门复墙！
外门与内门之间的巷道竟有五六步远的纵深度！
特么的，一个小县城的城门搞得这么复杂！
轰，再给老子瞄准轰！
郑锦一声令下，两个炮手又开始调节一炮之后已错位不少的红衣大炮。调车身位置，稳固后座，重新装药，装弹，引火绳，调高矮，调射角，调准星照门，最后瞄准。
这一系列的操作能在三分钟内完成都算相当熟练了，而且技术性要求很高，往往是差之毫厘，就要打飞机。
然而，就在这三分钟的时间内，城墙上忽然出现了想让郑锦骂娘的一幕。
一床大棉被从墙上吊下，刚好拦在了城门口，挡住了第二道铁门。
棉被的下面两角还挂了两块大石头，中间用铁丝捆绑连住，上面的两角则用铁丝捆在了城墙的铁钩上。
“他娘的！给我用火箭射！烧了那块破布！”郑锦一声大吼。
一旁的祁班孙摇摇头：“烧不起来，被子估计是湿的。”
“湿的也要射一射，拿火箭来！”
郑锦弯弓搭箭，一箭呼啸过去！
可是熊熊燃烧的火箭头碰到那床被子顿时熄灭。
尖锐的箭头能穿透靶子，碰到那床湿棉被顿时也萎了。
千斤拳头破不了十两棉花。
铁球也被布包住。
十七世纪的高科技红衣大炮竟然就要这样败给一床棉被？
“******的，给老子冲上去浇油！”
“世子，我们现在没有油！”余扬答道。
“给老子冲上去将那被子砍烂！”
“世子三思，我们现在没有木驴车，也没有挡箭车，贸然冲过去太危险，更何况敌贼绝对不只有一床棉被！”唐敏学劝谏道。
“****妹的，难道我们就这样被一床棉被挡在城外！”
“****妹的，谁是县令李光显，给老子站出来！”郑锦一声大吼，声震城墙，扬鞭跃马将往前冲出了一段距离，冲到了郑军阵势的最前列，离城墙不到250米距离远。
祁班孙和洪熙官两人也忙拍马挥刀跟上，一左一右护在郑锦身边。
一阵箭雨射来，但大多数没飞到就秧鸡似的落下，少有几支飞射过来的也被祁班孙和洪熙官挥刀挡开。
****妹的，250米远就想放箭射老子，你们还没这技术吧！
“谁是李光显，给老子站出来，怕死不敢出来么！”郑锦又一声大吼。
这时，城墙的帅旗下冒出一个人头来，看样子竟是和郑锦年纪相仿的20岁左右弱冠青年。
不过，他头上没有冠冕堂皇的冠，只戴了一顶四不像的遮丑帽。这顶帽子戴得让他看起来既不像秀才，也不像兵官，也不像农夫、道士，本来还算有些正气书生样的一个青年却被这帽子弄得猥琐阴险了几分。
当然隔得较远郑锦还看不很清他的样貌，看见他戴着这样一顶帽子出来就有些看不顺眼了。不用说，这顶帽子下遮的就是那恶心死人的金钱鼠尾辫子秃头。
“**的就是李光显么，再这样不辨黑白是非为虎作伥挡老子的路，相不相信老子要一箭射穿你！”郑锦对着城墙的那个剃了头的四不像青年吼了吼。
“光天化日，竟敢攻城杀人，你们是山贼还是土匪？对尔等匪贼，当剿之灭之，是为天理，何来多余的黑白是非？”四不像青年竟然斗胆和郑锦唇枪舌战起来。
“匪贼你妈，天理你妈！”郑锦从背后取下弓，又从箭袋抽出箭，准备要一箭射穿那个顽固不化的四不像青年。
四不像青年看着郑锦取弓抽箭的动作，倒也不避不让，显得不怎么害怕，那神态竟仿佛有点讥笑郑锦不过像他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射不到城墙上，然后又轻蔑地吐出了几个词：“粗鲁鄙夫，妄图逆天，自不量力！”
“老子逆你妈，量你妹！”
就在郑锦正要一箭射出时，旁边忽然又冒出一个戴着红顶官帽的人头来，拉了那个四不像青年一把：“光地，你先下去，城墙上太危险，你也不必和那种匪贼多废唇舌！”
光地？
李光地？
城墙上那个四不像青年就是被鞑子皇帝康熙说“知光地者莫若朕，知朕者莫若光地”的清初第一名臣李光地？
难道现在这个用湿被子挡红衣大炮的计策就是他搞出来的？
很有可能。李光地是盛产铁观音的泉州安溪县人，就在长泰县隔壁一个县。说起来和郑锦还算是泉州老乡，另外还有洪承畴、施琅、这两个都是老乡。郑家的抗清事业就是败在这三个老乡手中。
如果现在先杀李光地，再杀施琅，等洪承畴过几年老病而死，郑家的前途是否就要逆天改命？
郑锦一时被这个想法诱惑得就那么要一箭狠狠射过去。
但旁边的祁班孙及时瞥过来的一眼让郑锦的理智之光闪了闪。
祁班孙的意思是世子你瞄准的人显然不是县令，而只是县令的弟弟，你一时冲动杀了他岂不会让他哥拼死不降地坚守长泰？一旦守城者抱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那么这就是一座最难攻下的坚城。
郑锦也及时醒悟了过来，靠杀几个人来逆天改命那只是不思进取的一个笑话。
更何况李光地现在不过20岁，只考了秀才功名，还是个涉世不深的2B青年，他要成为清朝的大官起码还要考举人、考进士、考翰林要等十多年，现在怕他个鸟？
如果他真有治国理天下的才能，又不是那么顽固地对清廷效忠到底，说不定还可以拉来为我所用。
“你小子可是安溪李光地？”郑锦又对城墙吼了一声。
李光地正要走下城墙垛，听到郑锦的一声吼又转过身来，答道：“小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安溪人，尔还有何话要说？”
果然是历史上那个鞑子皇帝引为左膀右臂师友知己的李光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