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连业那里出来,天色已然不早,林音择了条幽静的小路。
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连业将连君诚留下也不知还要说什么,今日他们亲人团聚,虽然出了长乐帝姬一事,但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什么事了。
此时已近傍晚,天气已然有些发凉,有风划过路旁的草树,林音不由得瑟了瑟身子,裹了裹宽大的衣衫。这样安静的时刻,便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此时孤身一人,这个身子在这里也算不上有什么亲人,在相府被冷落了十七年,嫁进王府之后也没见着那名义上的父亲来瞧过自己一眼。
亲人?
一点亲情味儿也没有。
这时候难免怀念远在另一方的属于自己的亲人,属于林音的世界,他们在那边是否安好,有没有为她伤神?
再走得几步,蓦地见不远处的假山半腰上一抹紫色衣襟,那人斜斜的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的卧着,远远看去,不禁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连君辉?
在王府之中穿紫色长衫的男人现今也就只这么一个。
似乎听到了动静,连君辉翻身坐了起来,那紫色的衣襟便随了他的动作飘飘洒洒的在空中飞扬了一阵儿。“是六妹啊!”
林音微微一笑,暗叹果然是会功夫的人,若是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别说翻身,就是坐在上边也嫌不稳的。上前几步,轻轻的唤了声,“三哥。”
连君辉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拍拍手笑道:“这条路平常都没人走,六妹怎么会想到走这条路呢?”
林音听罢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此处是连君辉的地盘儿,她一个不小心侵入了别人的领地或许还打扰了人家想事儿,不禁有些尴尬道:“我闲来无事,所以随意逛逛,打扰到三哥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对了,六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连君诚?林音想着今日的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干笑两声道:“王爷似乎有事找他,白芷不便打扰,便出来了。”
且说她刚刚才把环佩交给连君诚,连业的一声咳嗽就横空出世了,然后就笑着把她请了出去。她自然是不会在外边儿瞪着连君诚出来的,虽然感觉得出连业留下他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这么一说,却见连君辉额眉间竟缓缓的染上了一抹焦虑,让她心头的疑惑越发的大了几分,“三哥在担心什么?”
连君辉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却听前边拐弯儿处传来丫鬟们柔弱的声音。
“阿莫姐姐,你今天是没去,刚刚我在外边,都吓得差点儿甩了茶杯呢!你在王府呆的久,可知道王爷为什么对六少那么凶啊?六少那么好的一个人,对人又好。”
连君诚?林音听到这名字,不禁竖起了耳朵。
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来,带着微微的嗔怪,“小丫头以后少说这等话,主人家的事还轮不到我们做下人的来评说。”
“姐姐呀,我想知道嘛,你就跟我说说,说一下就好。”甜腻的声音让人不忍心拒绝,果然听得那被换做阿莫的女子笑了声道:“你这丫头!”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我虽然在这府上待过几年,但也仅仅只知道王爷不许六少练武,也不让他管重要的事,其他的几位少爷都随了王爷上战场保家卫国,只有六少……哎……别看着六少平日里都堆着张笑脸,谁有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林音微微一愣,连君诚平日里的确是一脸的笑容,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烦心事,老夫人宠着,嫂子们也宠着,任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的生活确是好得不能再好,只是她却有几次看到他笑脸上莫名的落寞,感觉到他几分莫名的伤感。
“那姐姐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不许六少习武,不许他上战场吗?”
“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这么多,好了好了,你也莫要再问,我今次跟你说的这些也不要跟别人说,老夫人跟王爷岁素来宽厚,但我们作为下人,自觉还是要有的,快些走吧。”脚步声又渐渐的响起。
连君辉微微一笑道:“我看我们还是先避开吧,免得下着了人。”
林音微微一笑,同他避到假山的另一面,心中只道似连君辉这样的人,世上真是少见。
两个丫鬟说完了倒没再说这事儿,又捡了平常琐碎谈笑起来,声音越发的小,待得全然听不见了,林音跟连君辉才从假山的另一面走出来。
见她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林音才笑了道:“三哥真会为人着想,免却了她们的尴尬。”
连君辉笑笑,“六妹说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又没损害到我什么,我自然是不会去管的。”
林音抿嘴而笑,脑子里又想起了她们刚刚说的话,连夜发脾气了,连君诚肯定不会好过,虽然他们父子之间的事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今天这事儿毕竟是自己热起来的,要是连君诚因此受了什么责罚,自己也确实对不住他了。
连君辉见她默然不语,脸上又是忧伤之色,以为她心里放不下连君诚,呵呵的笑了道:“六妹若是担心君诚,那倒不必,他平日里挨父亲的骂已经习惯了,即便没有今日的事情,过得两日,他也是要出错被父亲给逮住的,既然早晚都会挨骂,倒不如这会儿就给骂了。”
正所谓早死早超生,说的大抵就是连君辉这意思了,林音听罢不禁也笑了起来。
正笑着,蓦地又听连君辉叹息了声道:“近日边关的情形不好,父亲难免火气大些,你稍微劝着点儿六弟,让他收敛收敛,莫要再给父亲惹不快了。”
林音轻轻“嗯”了声,心底实在疑惑,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口:“三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连君辉看她一眼,“你是想问六弟跟父亲的事?”
林音点头。王府之中连个扫地的看门的都能习武,手上有些招式,为什么连君诚这个少爷却不给习武呢?
连君辉背了手,抬步缓缓往前走去,林音便跟在她身后,许久才听得他略微有些沉寂的声音,“这些本不该我跟你说,但你已经是六弟的妻子了,这些事本也是该你知道的。父亲回来虽住不久,但依着六弟的性子,多半也大大小小的要生出事儿来,你在他身边多少能帮着他一些。”
她自己都帮不了,能帮连君诚什么,况且连君诚那么聪明,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来帮忙的吗?心里虽然这般想着,却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连君辉微微一笑道:“这事要说起来也就远了,母亲怀着六弟的时候我也才七岁,那时父亲特地向先君告了假从边关回来,每日都守着母亲,连我当时都有些嫉妒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却没想母亲一生待人和善,竟有人给她下了百日醉的毒药,母亲若要活命就得要杀掉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本来都已经煎好了药,母亲却不愿放弃孩子,带着身子跑了出去。”
“等父亲找到母亲的时候,六弟已经出生了,而母亲……父亲带回了六弟,却直接丢给了乳母,六弟小时候看着哥哥们习文练武,便缠着几个哥哥教他,没想六弟学得快,终于在七岁的时候惹了祸事,失手杀人,从此父亲便下令严谨他习武了。”
见林音低敛着眸子不说话,连君辉不禁笑了声,“其实不习武也未必不是好事,你看我们这几个哥哥,我也就是前次受了伤才能在家待了这么些日子,若非如此,此时都在战场上吃苦呢,哪里还有这逍遥日子。”
林音挺他打趣,不禁笑了道:“三哥说笑,战场虽苦,但做的却是保家卫国,若没有那些将军士兵,也就没我们现在的逍遥了。”
连君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微怔了怔才朗声笑道:“六弟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若他还敢在不知足,我定然帮你出气,不会轻饶了他!”
林音抬了抬眼,嘴角微微勾起,“三哥可得说话算数,不然他在外边儿风流,我可奈何不了他。”
连君辉呵呵的笑,“这是自然!不过你别看六弟平日风流趣事挺多,那其实都是别人安给他的,他说话虽然口无遮拦的,不过据我所知,他只怕连其他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碰过呢。”
没有碰过其他女孩子的手?
林音在心底哼哼两声,她今天才看到连君诚拉着长乐帝姬的!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连君辉见她气鼓鼓的模样,赶紧道:“你可别不信,待你们多一些相处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林音见他煞有其事的模样,赶紧连连点头,连君辉也不知她是真的信了还是怎地,有些无奈的笑笑,“你这样,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似乎是不在乎。”
林音本就不甚在乎,被连君辉说中,赶紧摇头,“我是他妻子,怎么会不在乎呢,只是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他以后不再这样我有何必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呢。”
连君辉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柔和了,“这些弟弟之中,我最担心的也就是六弟了,不过现在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林音暗暗擦了擦汗,心头说了一句:不要放心她,不要期望她,她什么都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