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十年七月十日,夜,大晟皇朝皇都。
皇宫。
御书房外,八人一队的御林军迈着浮散的步伐巡逻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绵长的胭脂香气,混合着美酒的芳醇,让人如痴如醉。
御书房内,发福的皇帝眨着浑浊的双眼,怀中美人正用那涂着鲜红丹蔻的嫩白双手剥着紫莹莹的葡萄递进他的口中。下方跪着的四位臣子中,两位微闭双眼养精蓄锐。另外两位则忧心冲冲地看着上方那昏庸的君王。看着君王的大手捏了怀中美人纤腰一把,美人娇笑连连,那本就拧在一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品大员,当今太保刘思卓看了看右侧那两位闭目养神的同僚,叹了口气,道:
“皇上,臣以为,还是尽快出兵平定乱臣,并派御医研究出药方,令户部发放银两和药草到丹城缓解瘟疫为好。“
皇帝一偏头,看向怀中的美人。
“爱妃可是饿了?朕叫他们把点心拿来。”
“臣妾看……是皇上饿了吧……”美人轻笑,语气暧昧。
见此,刘太傅的愤怒泄露开来。
“皇上,兹事体大,不容拖延啊!且丹城已有大半百姓染病死去……”
“刘太保,”上方君王怀中的美人轻启朱唇。“我大晟皇朝国家昌盛兵甲充足,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乱臣攻破?丹城的瘟疫本就无救,还浪费药材做什么?不过是一群贱民,死不足惜。本宫看您老还是少说两句话,早些退下吧。”
“妇人愚见!”刘太保的愤怒彻底爆发。“贵妃娘娘不出皇宫,怎会得知如今天下形势?丹城的百姓是皇上的臣民,您也是皇上的臣民,您口口声声称丹城的百姓是贱民,那您是什么?明君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臣民受着病痛的折磨而弃之不顾?如今四王皆在招兵买马攻我皇域,不趁早平定,后患无穷啊!”
谢贵妃被堵得说不出话,便把目光投向他的父亲,刘太保右侧的户部尚书谢连身上。
谢连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
“刘大人,皇上不出兵自有皇上的想法,你我臣子只需遵旨即可。如今皇上明白大人您的一片苦心,知道您是忠心进谏,可您这一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没准会认为您……不满于圣上呢……”
不满于圣上,不就是藐视君主吗?刘太保气得咬牙切齿。兵部尚书宋扬见此怒极,指着谢连道:
“朝廷就是因为有尔等狡诈之人混淆圣听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想我大晟当初国富民强,如今却只能任由诸侯王坐大,天灾人祸不断,百姓饱受其苦,民心不安何时才能讨平那群乱臣贼子?!楚王如今已颁布王令设医馆救治重病的百姓,民间评价极高。要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的天下,若不早日……”
“够了!”皇帝怒喝,“朕累了,众卿还是早些退下罢!”语毕,搂着那妖艳的贵妃离开。谢连和他的同党,刚才一直在养精蓄锐的工部尚书赵青连忙伏地而拜。
“臣,恭送皇上。”
刘太保和宋尚书依旧笔直地跪在那里,一语不发,死死地盯着皇帝远去的身影。赵青和谢连早在小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只可惜跪在帝寝殿前求皇上出兵的刘太保和宋扬,最后硬是被御林军“请”出了皇宫。
“大人,是天要亡我大晟吗?”宋扬无奈叹息。“皇上已如此昏庸,连御书房这种宫妃禁入的地方都如此……唉……无论如何,你我算是尽力了。”
“玉相不在京城。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就以死进谏了。”刘太保叹道。“再进谏,是死;国若破,你我还是死……不如……你我就做一次忠臣罢!”
宋扬抬眼看向眼前这位苍老的太保,他瘦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但眼中的光芒却是坚定的。
“宋扬……惟太保马首是瞻!”
安平十年七月十一日,刘太保与兵部尚书宋扬于朝堂死谏请求出兵平乱。户工两部尚书同礼部尚书等十数名重臣联名以莫须有的罪名弹劾太保及兵部尚书。帝暴怒,将刘、宋两人押至天牢,择日处斩。
安平十年七月十二日,闻讯而至的丞相玉文**书力保刘、宋两人。宫妃谢诗韵(谢连之女)、宦官李德进谗言于帝。帝罢黜丞相,下令诛玉、刘、宋三家九族,三日后行刑。
皇宫,天牢。
四十九岁的玉文庭一身囚衣,虽落魄但不失气度。他老来得女,妻子在生产当天因难产去世。玉文庭对结发妻子的情感极深,因此从未纳妾。他自幼父母双亡,四岁时就拜在德高望重的先人门下学习,所以玉家的九族,仅有两人。
玉文庭,和他五岁的女儿玉澜曦。
玉文庭门生无数,许多名人都是他的学生。听闻他入狱,大批名流集体上书请求赦免他。皇帝随意处决了数人,玉文庭听闻门生之死,摇头叹息:
“大晟必亡。”
柳宁是玉文庭众多门生中的一员。十六岁的他因父亲的遗愿而放弃了修炼十四年的武功转而攻读圣贤书。可是拜在玉文庭门下不到半年他就放弃了。他认为自己终究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但是他敬佩玉文庭,他将他看作是一生的良师。
玉文庭基于他的武艺建议他去考取武官。他的武艺令人震撼,无奈毫无背景,那武状元的位置,终究没有落入他的手中。他大笑而去,放下了他对大晟的一切希望,从此游走江湖,行侠仗义。
临刑前夜,他潜入天牢,本欲带玉文庭逃离,可是玉文庭不忍偷生,只是将幼女托付给他。柳宁感其心志,含泪带走了玉澜曦。
安平十年七月十五日,正午,囚车驶向午门。这片曾经处决了无数奸臣的土地今天迎来了它最不安的一天。
忠臣的鲜血染红了石板,围观的百姓无不泪下。监斩官,礼部尚书高鸿在清点尸首时发现玉文庭的女儿不见了。皇帝下令处决了押囚犯的官兵,并派御林军搜查全皇域。
“传朕旨意,一经发现玉氏余孽,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