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弱柳的办公室在风迹杨办公室的对面,虽然比较窄一些,但她一个人用足够了。让她开心的是,自己的办公室也是全透明布置,坐在窗边,每天看着蓝天白云和飞来飞去的鸟儿,常常能感觉到一种自由自在的喜悦。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远远地看见风迹杨。
没事做的时候,她就会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眯着眼睛看不远处的风迹杨,隔着层层透明的墙,他的样子模糊而朦胧,何弱柳觉得这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
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在梦里,继续看着他。
整个40楼及以上都是杂志社的办公区,楼上是化妆间和摄影棚,楼下是餐吧,咖啡馆、酒吧、衣帽间、排版室、设计处、打印区、会议室分布在其他各层楼。
本来何弱柳应该去采编室办公,但是采编室早就已经人满为患,面积又小,再胡乱堆放一下往期杂志和编辑、记者们的各种书籍资料,已经没有何弱柳的容身之处。所以林助理将何弱柳安排在49楼,毕竟这一整层楼就只有风迹杨和她两个人,多一个人没什么,况且何弱柳在这里,还可以时不时使唤她跑跑腿、做点闲杂事情什么的。
20楼到40楼之间是临界影视公司的办公区,影视公司的人并不常常呆在办公室,而是大多在室外工作,只有少数几个时常留在办公室里。
20楼以下是忙忙碌碌的贸商贸公司,那是整栋楼人气最旺的地方,每天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这里的人大多活泼开朗,喜欢与人聊天,是交际的高手。
何弱柳的工作除了常常在外面跑来跑去之外,在公司也还要常常穿梭于各楼层之间,事无巨细的忙忙碌碌。但是每次一期杂志出完,她都会有好几天无所事事。
此刻,她把自己从上一期的忙忙碌碌中拎出来,窝在椅子中放空自己。她趴在桌子上晒着午后的太阳,眯着的眼睛转来转去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是个嗜睡的人,这都是经常熬夜写稿的不规律生活造成的。
不知道是暖和的阳光太舒服,还是自己真的太累,她睡得很沉……
白天的睡眠就像一次短暂的失忆,是对现实世界的短暂逃离。
她似醒未醒的时候,感觉面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的人影安静得就像一副抽象画,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又实在醒不过来,仍旧闭上眼睛……
“风总,对……对不起……”何弱柳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坐在那里看着她的人,正是风迹杨,吓得她瞬间清醒过来,刷的站起身。
风迹杨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看着她。
难道刚才这个人一直坐在这里等我醒过来?竟然不叫醒我,而是静静地等着,真是个奇怪的领导呀,何弱柳心想。
“醒了吗?”他问。
“醒了,再清醒不过了。”何弱柳精神地答道。
“那走吧。”风迹杨说着已经站起来往外走。
“我们,去哪里?”何弱柳马上跟了上去。
“林助理今天没来,你跟我走一趟,去一个公司签份合同。”
何弱柳跟在风迹杨身后走着,两个人进了电梯。
……
到了36楼,电梯忽然啪嚓一声停了下来。
门却没有打开。
明明没有按36楼的按钮啊?何弱柳疑惑地看了一样风迹杨,风迹杨也是一脸的疑惑。
咝……咝……灯发出几声细微的声响就熄灭了,何弱柳心慌起来。这时候灯又亮起,但是很快又熄灭了。
风迹杨赶紧按了电梯的紧急按钮,但是毫无反应。
“有人吗?救命啊!电梯出故障了!有人在吗?”两个人使劲地锤着电梯的门,大声喊叫起来,但是半天没有回应。
“有没有人啊?来人啊……”
大概这样过了40分钟,手已经捶得很痛,两个人都满头大汗,精疲力竭。
只见灯光闪烁起来,闪着闪着就熄灭了。
仙界大厦伫立在崎屿市的市中心,成为这个城市的标志。也不知道这座古老的建筑经过了多少个年代的风雨洗礼,安静地俯瞰这这个城市的变迁。
虽然内部装饰时尚前卫堪称奢华,但是整栋楼的许多基本设施都是古老而陈旧的。
每一次穿行在大厦里那些陈旧的角落时,何弱柳总觉得对面会走过来一个身着铠甲的骑士,或者身着旗袍的女子。在这个大厦里,时间和空间的差异被抹得很淡很淡,你不知道这应该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才有的场景,或者说,这里可以是任何时代、任何地域都可以拥有的场景。
这座大厦就像没有被千千万万年的变迁改变一点点,又像是一个随着时代的转换而不断换装的男人。
有些东西旧了,又换上新的继续运行,等到新的也旧了,再换上新的,生生不息。
电梯是该换新的了,何弱柳心想,虽然他看起来还那么完好。许多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东西,其实内部早就腐朽不堪。
“怎么办?”何弱柳害怕起来。
“别慌,冷静。”风迹杨依然沉着地想着办法。
何弱柳看了一眼身边的风迹杨,发丝被汗水侵透,眼睛里满是担忧。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风迹杨,有些慌张无助,有些不知所措。
位高权重,冷漠无情,像一台按照程序设置运转的机器,这样的风迹杨,也害怕死亡,也会在危难面前感到害怕和无助,看来,死亡真的很公平。
平日里的风迹杨,对于何弱柳来说,就像一个用来瞻仰的冰冷的神像,除此之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生命会有怎样的碰撞。
她只是喜欢常常看见他,喜欢听见他的声音,除此之外她再没有过多的奢望。
他是她的男神,而神是高高在上的,与生活不相干的存在。
何弱柳觉得,现在的风迹杨看起来才是温热的,是有生命的,是亲切甚至可爱的。是和自己一样会生老病死的平凡的生命体。
哐!只听一声脆响,电梯急速下落,两个人同时尖叫起来……
啪啪几声,电梯经过一阵短暂的地震一样的晃动之后,在29楼停了下来。
灯还是没亮,何弱柳感觉自己正紧紧地抱住一个人,自己也被那个人的手紧紧抱住了。因为心里满是恐惧,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又害怕弄出什么动静会让电梯瞬间掉下去,把自己摔成肉酱,所以两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是上班时间,却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喊叫,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电梯里被死神凝视。
何弱柳紧紧地闭着眼睛,等待命运的宣判。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很长时间,何弱柳的脑子里浮现一个个人影,她想着把自己拉扯大的妈妈,此刻应该正贴着面膜看着电视,享受安静的午后时光;还有弟弟,现在应该快放学了,他应该安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想念自己一屋子的石头;自己的朋友们此刻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忙着工作、逛街、吃东西、喝酒、平静地生活着……
还有,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会常常想起她这个女儿,这个生而背负了诅咒的女儿。她在没有父亲陪伴的漫长的时光里,学会了独立,学会了坚强,学会一个人面对世界给她的风风雨雨。但是,此刻面对死神的厚爱,她还是恐惧,还是害怕,还是在心里默默希望着父亲,她的英雄快点来拯救她,但是,她知道,这种希望是多么的可笑。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何弱柳小声地对风迹杨说。
“这不关你的事,不要胡思乱想。”风迹杨的声音那么温柔,不知道是因为关心,还是因为疲惫。
“就是我的错,我是个背负了咒语的人,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是我连累你。”何弱柳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刷刷地往下流起来……
“不是你的错,不关你的事,不要动,小心……”风迹杨轻声地说。
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困在这里动弹不得,没有人知道,还不敢大声喊叫。
稍微弄出点动静来,都会把自己吓得哆嗦,生怕电梯一整个的摔下去。
何弱柳的眼泪一直不住地流着,它虽然从小常常遇到倒霉的事情,但是很多都是由于自己的粗心大意造成的。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才让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么脆弱,还是没有想象中的强大,还是会在恐惧面前不争气地泪流满面,
“不要怕,有我在呢。”风迹杨的声音真是她的灵药。
她慢慢冷静下来。
时间流逝,电梯却没有动静。没有人来救他们,也想不到办法出去。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轻声聊着天。
气氛又紧张又尴尬。
忽然,灯亮了,到处明亮起来。
两个人紧张地看着四周,观察着电梯的动静,想象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叮!伴随着一声铃响,电梯缓缓下落。
两个人面面相觑,终于松了一口气。
抱着对方的手也别别扭扭地松开来,然后各自移开面对着对方的脸,慢慢转身。
“好像恢复正常了。”
“对呀,好像正常了”
如释重负的轻松代替了紧绷的神经,恐惧的乌云在他们的脸上慢慢散去,剩下的竟然是尴尬的沉默和一脸的羞涩。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如释重负地走出电梯,风迹杨马上恢复了他高傲冷漠的姿态。
何弱柳则心有余悸。
耽误了太多的时间,风迹杨忙着打电话,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他们面前。
风迹杨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何弱柳就先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地各自看着窗外。
可是车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四处检查。
“怎么回事?不对呀?明明油是满的,轮胎也好好的,别的地方也很正常,怎么就开不动了呢?”司机检查了许多遍,边检查边摇着头嘀咕着。
“老周,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停下?”风迹杨问。
“不知道呀,突然就熄火了,也查不出个什么故障来,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