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杏花落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马王屯郊外的长堤上每隔几步便种有一株垂柳,柳条鲜嫩细长,点点柳芽嫩黄可喜。伴随着采茶人的阵阵高歌,鲜嫩的小孩子的笑闹声从林家位于马王屯的庄子里传来。
“吁,你们能不能快一点,再慢,都过了正时了!”裴小二掉转马头看向身后的几人。
小裴和严泓各骑在一匹大马上,并肩而行,讨论着林海布置的一些功课,裴小三落后半个马头,一会儿言语挤兑一下黛玉和宝钗的龟速,一会儿在严泓们的讨论中插上几句,很是忙碌快活。
唯有裴小二对马球这等热血澎湃的活动趋之若鹜。
北人贵族骑马除了射猎便要打马球。
今上登位后国力富足,大小贵族们为夸耀自己的实力,炫耀自己的财富,往往在马匹,场地上炫富,马球比赛也就日渐流行起来。
在京城,不论男女都以马球技术高超而被称许。
严泓自京城过来后,见几人都会骑马,便起了意,几番纠缠后,终于促成了这次小范围的马球比赛。
比赛场地自然在马王屯林家小马场。
参赛的队员有六人,裴家三小,严泓及滥竽充数的小黛玉并宝钗两人,观战的有嬷嬷丫鬟小厮若干。
当然,从这配备上就可以看出没有多少观赏价值,是以除了裴小二其他人均兴致缺缺。
“就六个人的小比赛有什么意思,不过,待会儿宝姐姐小心的跟在我身后,你一个月前才学的骑马,不求打到球,在马上有几个漂亮姿势,不要丢了球杆便是了。”小孩子几月不见就如嫩黄的小竹笋抽成小竹竿,身段因两年的习武而更见矫捷,不过天生的一段风流态度,身形虽瘦削却不弱,前一段黛玉才过了五岁的生辰,严格说来,已经快六岁了。
“我知道了,谢谢妹妹的提醒。”下意识的望了远处的严泓,宝钗嘴角微微带着不明的笑意,一扬鞭,枣红色的小母马打了个响鼻,跟在黛玉身后进了马场,身板挺挺的,从容淡定,不过学了一个月,马术已然很好了。
小裴、黛玉、裴小三分作一组,严泓、裴小二、宝钗分作一组。严泓对着宝钗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个黛玉的玩伴并不是很上心,在京中这样的女孩子多的是,转而看向裴小二,嘱咐道:“一会儿你和我配合好了,我将球传给你,你只负责进攻就好。”
“知道了。”进攻,这是裴小二的最爱,听完很是兴奋,低头摸了摸马的鬃毛,满眼都是期待。
“你待会跟着玉儿。”这女孩子的马术,只要缠住了玉儿,就裴小三的身板,小裴再强壮也是无用的。
闻言,宝钗舒了口气,尽管不喜欢骑马,但一个月的坚持终于取得了应有的效果,这一年来虽然陆续的有见到过严泓,但从来没有这样和气的和她讲过话。
“开始了啊!”六人中黛玉最小,所以这发球的权利让给了她,两年的梅花桩咏春拳不是白打的,球杆一挥,同裴小三挤挤眼,皮制的马球以刁钻的角度越过被架住的小裴,紧紧向裴小三飞去,“嘭”“哐”,开门就是一个漂亮的进球。
严泓一拍大腿,又被裴小三那小子给耍了,重点防范小裴,却没想到黛玉会和裴小三联手。不过他也不恼,这马球他胜在熟练,而裴小二是几人中公认的马术高手。
你来我往,不一会儿,比分开始呈现拉锯之势,让一旁观战的小厮丫鬟们红了眼的吼叫助威。
呐喊的声音传的极远,飘过柳堤,荡漾在山道上。
上道上从北边悠然而来一行人,为首的两匹矫健的红棕烈马当先而行,为首的马上一三十左右的男子身着玄色玄鸟图案对襟长袍,头戴东坡巾,冷峻的气质,矫健的身形,极矛盾的穿着放在他身上却不会显得突兀。
“爷,前面就是马王屯林家的田庄了。”男子身后的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两步在男子身边回禀,“您看是不是安排人前去叫林海过来?”
男子挥挥手,隐隐听到的“鸿少爷“让他好奇,自己傲娇的小儿子这两年来变化极大,明明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但每每回到京师的家书丝毫不见抱怨,一点点的改变着自家福晋的态度
来了兴致,也不让人跟着了,自己打马前行。
马场围的并不严实,林家仁义,农忙的时候整个马场又是众人的晒谷场,因此只有几根木
栏杆围着,只一靠近,一览无余。
“奴才前去通禀?”
十四挥挥手,却见宝钗球杆一挥,精致的皮质圆球朝场外飞去。
“阿玛!”见了十四,严泓难掩兴奋,打马便往前面飞奔而去,他有意卖弄,鞭子一样,一人高的白马蹄子一扬,堪堪越过栅栏,马一落地打了个响鼻。
看着自家儿子眼中满目的依恋和崇拜,十四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顿觉这儿子比大儿子更为亲近,一时兴起,也不顾周围人的看法,打马上前从小马上搂过儿子,罕见的柔声问询:“可还习惯,可有人欺负于你?”
“一切都好,”严泓只觉得小小年纪被独自丢到江南的怨气一扫而空,“林大人一家待我极好,和伙伴们也极好。”想到这,他有意显摆,拽了拽十四的袖子说,“阿玛给你认识我的小伙伴,我要他们做我的哈哈珠子。”
“不是什么大事。”十四朝随身时候的王府掌事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才打球的可是林家千金?”
十四方才瞄了一眼,只觉那女孩子沉稳世故,虽好但难以让人亲近。
“那是林妹妹的伙伴薛家的小姐。”
十四了解的点点头,却见围栏中一直看着他父子二人的小黛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投注在十四身上,开了口:“你就是严泓的爹爹?”
“玉儿不得无礼!”急忙赶过来的林海听了自家女儿毫不客气的问话,略略头大。因玉儿身子比常人弱,夫妻俩计划着让她再大些再学人情世故,故而几小中,唯黛玉面对陌生人的胆气要大些。
“我才没无礼呢,严泓爹爹不乖,老迷路,都两年没见严泓了,我好几次瞧见严泓偷偷在被子子里哭。”
“哈哈哈哈哈,”十四大笑着瞧一眼怀中的严泓,说,“可想家。”
严泓红了脸,倔强的抬起眼,“自然是想的,阿玛两年都不见一封信来。”
十四忽然觉得亏欠这个儿子良多,略有些心虚,“你的来信我都看了,好,阿玛以后不论什么时候再怎么忙都一定回我们弘晏的信。”
“那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孩子的眼星星一样闪亮,十四凝视片刻,笑着伸出了左手小指,“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很可人疼。
挣脱了十四怀抱,得逞的严泓,不,弘晏,傲娇的两步爬上自己的小马,随身侍立在十四身边,小脊背挺的笔直,让十四又是刮目相看,比起大儿子,小儿子已然有小男子汉的态势了。
十四看向林海,不免对这人有了更深的打量,这不是一个简单人,竟能把他原先傲娇只知吃喝玩乐的孩子调教成这个模样,若不是江南没有合适的人,真想让他做自己大儿子的师父,听说林海只得一女。
十四将目光放在黛玉身上,“过来,到塔答这里来?”
林海面色微变,黛玉全没在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塔答是什么,严爹爹?”
林海扶额,一直以来,黛玉见到的中年男子只有他,裴延庆,管他自然是叫爹爹,管裴延庆是叫裴爹爹,忽然出现了一个和自家爹爹同辈的男子,也无怪她叫错了。
“哈哈哈”,十四大笑,“好啊,以后都叫严爹爹吧!”林海一脉单传,小黛玉天真可爱,胆气大,不像自家闺女一样纯粹的刁蛮,有个这样的女儿也不错,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儿。
以眼神示意林海禁声,十四抱了抱黛玉,又取了随身的玉佩给她,被近来学习礼上往来的黛玉塞了一个绣有“两只麻雀抢虫子”的荷包,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