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习习,林家内院的狄草飘香,让路过的人不由的心情大好。
一旁修剪花枝的妈妈见了绘春连忙打了半个千儿,笑着问好:“绘春姑娘往廖风轩去?”
“是,祝妈妈待会儿有空将园里的迎春采些晾干了送正院去,夫人正头痛说是要些院中的迎春冲茶喝,成天的火炭熏得人有些上火。”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祝婆子喜形于色,迅速的把手往围腰上擦了两把,堪堪要拉住绘春,见了那松花绿的绢子外裳,又讪讪的放下手,“这可好,终究是院子里的花木比外面的干净,药效也好,我一会儿定净了手,现摘些将开未开的,一定好疗效,可不知夫人是几时要?”
“也不急,这五天内送来就是,我不过白嘱咐你,醒得其他人话说不清楚。”
可不知这话里的是谁,祝婆子心下欢喜,这话里的刺丝毫感受不到,只满口称谢。
远远的见明冬来了,绘春远远的唤了一声明冬,便扭着腰前面去了,手里的食盒纹丝不动。
“知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学堂里响亮的京片子响起,五个小娃儿端坐席上,摇头晃脑的念叨些绘春听不懂的词句。
绘春侯在一边,终于过了一个段落,先生难听的苏白响起:“明日后日休沐,切不可忘记温书,尤其是你裴守智。”
“知啦”裴守智大大方方的看向先生,满脸的笑叫人看不出别的表情,好像真的认错了,可先生一转脸他又对着身后的几人做鬼脸,惹得两个更小的大笑不止。
先生装作没看见的抚了抚胡子,端着步子出去了,左右这几个孩子当中他最喜裴守智,活泼,虽然爱做些小玩笑,大方向还是不错的。
不等先生走远,几个小的连忙拉进绘春,争先恐后的打开食盒,好家伙,只有一罐莲子八宝甜汤。
几个小家伙将愤怒的视线投向绘春,将她这个大人都是一震,“老爷说了,待会去书房见了她,几位少爷和小姐会直接去裴宅,不宜吃太多。”
几个小家伙先是憋屈,后面一喜,几口喝了甜汤,也顾不上绘春的善解人意,身后追了一溜儿小厮便往正院跑去,留下皱了眉头的绘春看着狼藉的桌面。
“我们家可好玩了,”
裴守义牵着黛玉在前,裴守智和裴守信一左一右的簇拥着严泓,勾着小胳膊闹腾。
“现在春天了可以去山上捡松子挖野菜,等到夏天了下河摸鱼虾与你吃,那味道,啧啧——”裴守智可这劲儿的显摆,不一会儿便到了正院,一溜儿的人瞬间规矩了,裴守义打头,对着在书房的贾敏和林海行了礼,便依次坐在知秋准备好的凳子上。
林海依旧温润的笑着,“前些天让你们背的可都记住了,守智?”
裴守智朝边上的几人望了望,起身上前一步,开始继续卖弄,“说话,一则意思确定,一则明确具体,一则言行一致,仪态端方,一则前后一致,未有错处,一则目的单一。”
林海心中暗暗点头,守智这小子虽然滑头,不过正如他的名字那样,多智,裴家三个小少年委实不错。
考完条条框框,林海又让几个人讲了最近几天的生活和学习,又举出了他们言语中不妥的地方,便在贾敏的催促下仓促吃了几块点心上了马车。
春风习习,绕着村子的小河上袅袅的水雾衬得村子仙境一般,白墙黑瓦,俨然富庶的水乡精致。
马王屯是苏州城边数得着的富庶乡镇,姑苏林氏则是马王屯数得着的大地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十亩地里面有九亩都是林家的,裴顾氏和林家有了往来,儿子被林家看上带回去免费上学。
一时间,屯子里面是满满的羡慕妒忌之声,羡慕过后,眼见着裴顾氏买山头,种茶树,起大屋,眼见着就要成为这数得着的地主。
这过于拉大的差距让众人收起嫉妒,满打满算的只预备着帮些忙,拉上关系,以便以后求到门上的时候,有些香火情。
自然,有些人是弄不清楚状况,看不清楚时势的。
裴俊,裴延庆的庶出弟弟,裴顾氏的小叔子推开院门,小心的打量着院子,往日简陋的棚屋现在完全的变了样子。
整洁干净的院子里铺了整齐的大青石,院里放了石桌石凳,秋千架旁是两柱开得正盛的葡萄,院里新栽的槐树正抽芽,眼见的要成才了。
这怎么可以,裴老太太卖了他母亲,叫他永远没法在乡绅中抬起头来,裴延庆,他这辈子别想好过了。
哼,想到裴延庆不在,裴顾氏从来是个软绵性子,裴俊嘴角带笑。
“嫂子可在?”
裴顾氏的笑只维持了几秒,往围腰上擦了擦手,提溜着菜刀走出灶房:“我婆婆只有一个儿子。”
想当年,就是这个裴俊的母亲让自家婆婆流产不能生育,旧恨未了,又是他裴俊哄着老爷子将自己一家撵到这里,现在想占便宜,真当自己是白莲花了。
天,大大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裴俊瑟缩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来,“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卖孩子换得些钱,不过是会生养,你这样的,就是后院的猪——”越说,裴俊越觉有理,和从前一样,裴秀有的,都应该是他裴俊的,他才是老头子最属意继承一切的人。
“你,畜生。”良好的教养让裴顾氏骂不出人来。
他就说嘛,裴俊踢了踢院子里面的竹栅栏,对着院外大大的呼叫了一声,“搬。”
便有四五个瘦竹竿模样的流里流气的人提溜着大竹箩要闯进屋。
裴顾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没有了自家婆婆,这裴俊真是没了顾及。
婆婆和裴老爷子早年就闹翻了,朝廷体恤旧朝名臣,发放的百亩良田和大宅子都叫裴俊住着,如今见不得自家好过,这是故意踩脸呢!
欺到这个份上,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们今天谁敢上!”
裴顾氏一字排开提刀护在门口,这理,看来是没法儿讲的,她转身看向扑过来的几人,“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今儿这名声穿出去,看我家那口子回来绕得了你们谁。”
提到裴延庆,这些人有了些许顾忌,裴秀揍过的流氓没有一百也有数十。
“这都是我的东西,今儿搬了,可都是你们的,拿了东西远走他乡,足够你们丰富的过一辈子,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轻巧的说了几句,裴俊剔了剔牙,刷开长衫这就往院子外走。
“裴家婶子,林家的马车往你家这里来了。”隔壁莲花婶子的话打破了这僵住的气氛,几个汉子迅速往外边跑,官府的不怕,林家,听说林家老爷近一段升了可大的官。
裴俊被几个人夹着走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倒是一个长着精明样子的混混推后几步,扶正了踢翻的竹篱笆,陪着笑扬着半边眉毛说:“嫂子,可对不住,兄弟们也是混口饭吃,都是裴兄弟说的东西都是他的让我们来接收,您老人家心胸比那钱塘江面还宽,大人不计小人过。”说完,嘴里心上暗骂裴俊不仗义没说清楚,骂骂咧咧的跑远了。
林家扎根苏州数百年,威势早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