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未村的黄昏有着一种特别的静谧。
悄然而至的秋雨,若有若无的落在人的脸上,像是为这黄昏增添了一丝伤感。
就连平时习惯于大声嚷嚷的孩子们,此刻也是安安静静的。他们或者端坐在灯下,歪歪扭扭的写着作业,或者捧着饭碗在自家院子里狼吞虎咽。
男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大树下,有的端着饭碗,有的握着蒲扇,有的还光着膀子。他们偶尔议论些什么,更多时候则是静静的等待着。
女人们大都在各自家里忙碌着。
一个人影站在村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站在那里的。她就像一尊雕像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眺望着那条通往未村的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的一切在她的视线里模糊了。
她揉了揉昏花的眼睛,挪动了一下酸痛的双腿。
一道刺眼的亮光射向她的眼睛,她本能的抬起胳膊挡住了视线。
“娘,你咋在这儿?”
她隐约听到从迎面而来的车窗里飘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什么也没来的急说。
车子飞驰而过。
她拖着肿胀的双腿跟在那车子的后面回了村子。
三星爹和疲惫的三星婶婶从车子上走下来。
魏明权早就等候在村子里了,他和开车子的人低语了几句。车子刚走起来几步,那人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儿似的,摇下车窗来,递给了魏明权一张小纸片。魏明权借着车子的灯光看了看,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看清。
他郑重其事地将那张小纸片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等车子走的很远了,他还站在那里朝着车子开走的方向挥手。
三星爹径直就回了家。
三星娘正无精打采地搂着三星弟弟坐在院子里。看着三星爹进了院子,三星娘一声不吭地放下三星弟弟,自己进了屋子。
“饿死了,快给我整点儿吃的。”三星爹边说便跟着三星娘进了屋子。
三星娘一骨碌躺在炕上。
“饿死了?想找谁整找谁整去。你们乐意整啥,就整啥。”
“你这说的啥话,吃枪药了?”三星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看着跟进屋的三星弟弟说“谁惹你娘生气了。”
三星弟弟笑着,用手指指三星爹。
“也不嫌丢人,还好意思问。”三星娘从炕上坐起来。“都成双成对的被公安局逮走了,你们干的好事还当别人不知道?”
“我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三星爹的火蹭的一下子窜了上来。“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的胡咧咧!”
“我胡咧咧?你也不出去听听,大伙儿谁不这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她们说你干啥?公安局逮你俩干啥?”
三星奶奶一边儿打开自己的房门,一边儿听着三星爹和三星娘的争吵。
“唉,不管怎么着,能回来就好。”她心里想。
三星奶奶关上房门,爬上炕。
她睁着眼睛躺在炕上,耳朵还在灵敏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三星爹突然觉得自己跟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说也说不清了。
他推开桌子上的空碗就往外走。
可着劲儿的造一回,又能咋样?
三星爹到小卖部让三星给他取了两只鸡爪,舀了一碗酒,自己蹲在院子里,边吃边喝。
魏明权看见三星爹来了小卖部,他也跟了过来。
“还没吃呢?”魏明权蹲在三星爹身旁。
三星爹把那碗酒递给魏明权。
魏明权接过来,抿了一口。“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吧?”他问。
三星爹有点儿不明白的看着魏明权。
魏明权见他不明白自己啥意思,用手指指小卖部,“大海家那孩子的事儿?”
三星爹点点头。
“咋说的?”
“没咋说,说咱是受害者。”三星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币,在魏明权眼前晃了一下,“还给了咱赔偿。”
“赔偿?政府给的?”魏明权不太相信的问道。
三星爹点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钱到底是政府给的,还是政府让那些被抓起来的人给的。
反正,政府说他是受害者,给了赔偿,这就足够了。足够证明他们小卖部的清白。当初赔了魏大海五十,现在却拿回来一百。
仔细想想,他也没吃太大的亏。
“这么说没事了?”魏明权又抿了一口酒。
“没事了。”
“不干咱们的事儿?”
“不干咱们的事儿!”
“是你弟媳妇闹的这事儿?”魏明权一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把这件事儿告上去的不是魏大海,却是三星婶婶。
其实他还真想错了。
三星婶婶此刻正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家的炕上。三星叔叔搂着孩子睡在炕头。
三星婶婶头发乱蓬蓬的,一个人坐在那里掉眼泪。
她本来是打算把三星家的奶粉喝坏了人的那件事儿整大。就算整不跨她的小卖部,借此能出一口气也不错。
那天看到送信的邮递员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把这件事儿捅上去的方法。
她甚至已经在偷偷准备去做这件事儿了。
就在今天,她却被带到了公安局。
在那儿,她见到了伤心欲绝的父亲。
大峰被抓了。
他怎么会和三星家的奶粉牵扯在一起?
他怎么会害死了人?
当她看到一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时,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女人的孩子是喝了奶粉死了的。
她更不相信这奶粉会和大峰有关系。
可是,大峰的确是被他们抓起来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他。
一时之间,三星婶婶觉得自己活着好像没有啥指望了。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什么报应吗?如果真有,那也应该应在她的身上,而不是应在大峰身上。他还年轻,他连媳妇都还没娶呢。怎么能就这么被关进去了呢!
三星婶婶只要大峰现在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她面前。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一直在和别人争什么?那些,其实远没有自己的弟弟重要。
大峰小的时候的样子,就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在她的面前浮现。
只要大峰能放出来,现在哪怕就是让她跪下来求那个疯了一样的女人,她也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