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浑厚的叫喊声，让李琴琴怀里的小兔子惊恐地一顿乱蹦。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男人的影子已经站在了门口。
“大哥来了。”
乔林把念了一半的信搁在桌子上，站起来。
李琴琴也从床边站了起来，她怀里的孩子睡得正香。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跟走进屋来的人打着招呼。声音小得仿沸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那人没有抬头，也没有正眼去瞧她。他低着头，冲着李琴琴的方向，淡淡地，没有任何色彩地哼了一声。
李琴琴想着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了。那一刻，她觉着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就那样傻傻地站在那儿，时间停滞了，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大哥，你先坐一会儿。”乔林给那男人搬过来张登子。
“没事，你俩唠。”那人坐在门槛上，点了根烟。
乔林继续把信上的内容念给李琴琴听。
李琴琴又重新坐回了床边。一字一字，乔林念得很是仔细；一句－句，李琴琴却听得囫囵不全。
门槛上飘过来的〝吧嗒〞〝吧嗒〝的声音，仿佛戮透了她内心最隐秘的部分，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也许己经被这个人瞧了个分明。
“大嫂，你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大嫂”
就在她的思想如困兽般横冲直撞的时候，乔林已经把信读完了。
他掉过头来征询她的意见。
嗬嗬，她的意见！她会有什么意见呢，她能有什么意见呢。她几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昵。
“没啥了，乔老师。就这样。蛮好。”她从床边坐起来，愈想拼命掩饰什么，腮边愈是飞出两朵红霞。似乎就连它也想要毫无保留地向全世界炫耀她内心的秘密。
所幸的是，门槛上坐着的人并未抬头。他只是喷出来一丝烟雾，笑着说“乔老师那文釆，那自然是没得说。”
李琴琴也笑着附和他，心里突然像得了某种暗示似的，轻松起来。
“这哪里称得上什么文采。”乔林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就在这一片详和地笑声里，李琴琴愉快地抱着孩子离开了。
外面的阳光刺着她的眼，澄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散淡的云。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李琴琴的心情也分外好起来。村子里的大喇叭在瓦啦瓦啦地响。人们三三两两地朝着村外走，她也跟在人群里，想去看看热闹。
两个女人站在那里，像伸长了脖子饮水的驴，她俩嘴里叽哩咕噜地说些什么。李琴琴走到她们面前时，偏偏又听不到声了。那俩平时没事总爱凑在一起瞎嘀咕的女人，那俩刚才还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女人，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哑吧。
真可笑，她们莫不是在谈论她。背后说人坏话的贱货，真是可恨。
她也不搭理她们，像个公主一样高傲地从她们身旁经过。而后，不屑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仿佛并没有意识到李琴琴的存在，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
一个蒙着红头巾的女人走过来，怀里也抱着个孩子。
后面还跟着俩男人。
其中的一个男人高高的个子，手里提了个蓝色的大提包。另一个一直低着头，像是生怕踩死一只蚂蚁，更像眼巴巴地想要从脚底的土坷垃里刨出来黄灿灿的金子。
走在前面的女人正是三星婶婶。那个低着头找金子的就是三星叔叔。手提挎包的浓眉小伙子便是三星婶婶的娘家兄弟，大峰。
“哎呀，他婶子回来啦。”
俩女人热情地迎上去。
三星婶婶红头巾底下的脸庞红扑扑的。
三星叔叔抬起头，迅雷不及掩耳地笑了一下。
大峰，山一样地耸在那儿，不笑也不说话，他的眼睛黑洞洞的，像个看不到底的无底洞。
“快让俺们瞧瞧娃。”
一个女人，赶忙把三星婶婶怀里的孩子抱了过来。
另一个女人，掀开被角来，啧啧夸赞着。
“你看人家这娃长得白白净净多福态，随你，她婶子。”
三星婶婶扶着腰，脸上露出了女王般的笑容。
三星叔叔咳了几声，笑的比哭还难受。
大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那是怎样一个漂亮的婴儿啊！黑红黑红的脸蛋儿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白色的绒毛。她闭着眼腈，像个七八十岁皱皱巴巴的老太太。额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好像是在对于她的不足月的出生而愁容满面，而耿耿于怀。
母不嫌儿丑。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大抵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漂亮的，大抵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值的自豪的。三星婶婶也一样。
但是，三星婶婶却是个细心而敏感的人。
她从女人们过分的热情里，从三星叔叔哭一样的笑容里，嗅到了另外一种味道，这种味道让她不舒服起来。她幽怨地瞟了三星叔叔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三星叔叔低着头，来回踱着。
“啥事，咋这么热闹？”
三星叔叔故意地想要岔开话题。
“好啥呀，不过是一个女子。”
三星婶婶还是对女人们说出了那句话，那句让三星叔叔一阵阵心里发堵的话。
“女子咋啦，甭听他们瞎掰扯，她第一胎养得不也是女子。”
“你们还不知道啊，你大哥的小卖部开张呢。”
抱着孩子的那个和没抱孩子的那个，两个女人争先恐后地回答。
三星婶婶没有感觉到这争先恐后里有什么故意挑拔的意思。抱孩子的女人刚说的那句话，她倒是一字一字听得明白。“她第一胎养的不也是个女子么？”这个“她”，除了让三星婶婶恨得牙根儿都痒痒的那个人外还能有谁呢。
三星叔叔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一语不发地走了。
三星婶婶现在很想一把揪住那个背地里挤兑她的丑婆子，撕烂她那张嘴都不解气。
大峰的眉毛不知什么时候竖了起来，让两个女人不寒而栗。
三星婶婶从女人怀里夺过孩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