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对着女儿,喘息着,断断续续的将她的打算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廖青衣凝眉一边认真的倾听着,一边在心里想着事情的可行性。
“是娘害了你,娘原想搬到这里来,将养一下我这没用的身体。可是,两个月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娘知道自己得的是心病,一天见不到你父亲和哥哥,娘的病就不会好了。所以,才拖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现在居然……哎!”
“娘,你放宽心,爹跟哥哥肯定会没事的!”
有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
孟夫人又一次由衷的笑了,感慨道:“经过这次的事,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廖青衣无语。什么叫终于长大了,成长总是伴随着刻骨的伤痛。再说,你的女儿芯子里已经换人了好不好。
“青衣啊,娘现在是想开了,人啊,只要能活着,就比什麽都重要!”
“娘的意思是,既然齐文冲指明要你这个人,那么,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娘已经跟圆慧师太商量好了,明天就给你剃度!”
恍若一声惊雷炸在头顶,廖青衣瞪大了眼睛,看着孟夫人,结结巴巴的问道:“娘,你说什么?”
“娘的意思是,明天一早,就由圆慧师太为你剃度出家!”
“阿弥陀佛!”圆慧师太转了出来,看着廖青衣:“施主放心,你母亲的意思是,此举只是权宜之计尔!”
也就是说,这是行的缓兵之计?
廖青衣看着圆慧师太,只觉得这一刻的她比平日里板着脸的时候显得可爱多了。
再一想到可爱这个词放在圆慧师太身上,廖青衣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二天一早,因廖青衣腿上的伤势,圆慧师太和孟夫人商量后,就在榻上举行了剃度仪式。
圆慧师太郑重的焚香磕头,然后,小尼姑净心端着托盘悄无声息的站在廖青衣的身边。
托盘里放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刀。金子打造的啊!太奢侈了!
廖青衣目光灼灼的盯着,强忍住拿在手里看看的想法。
孟夫人颤抖着抓起剪子,到底忍不住,泪水汹涌而下:“女儿,别怪娘,娘也是不得已……就算将来不能还俗,那也是咱们母女的命!到时候,无论是死是活,还是上刀山下油锅,娘都陪着你!”
廖青衣的心早被孟夫人哭得酸酸的,故意挤出一个笑脸,嗔怪道:“娘,看您,不就是头发吗?哭什么?再长出来不就成了?还有啊,女儿一直都觉得这头发太长了,坠的人都不长个头,如此剪了倒省事了!”
“我那苦命的女儿,是娘对不起你啊……”几句话,说得孟夫人抱着廖青衣,哭得惊天动地。
……
廖青衣摸着自己光光的头皮,心里苦笑连连。
现代的时候,读大二那年,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剃成了光头,轰动了整个学校。
那段时间,每逢放学或者下课的时候,就有很多同学候在回寝室和去食堂的路上,像观赏动物园的稀有动物一样,远远的看着。
在现代,那是时尚,是潮流。
可在古代,看桑嬷嬷和明月如丧考妣的模样,就知道后果多么严重了。
剃度后,净月小尼姑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在廖青衣的光头上小心的涂抹着。
“这是师太配制的秘药,抹上后,就跟戒疤一个样了!”
“师太说,既然做戏就做全套,免得被人看出来!”净月给了廖青衣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汗,出家人也作假啊!
好不容易等到净月弄完,廖青衣急不可耐的抄起镜子,仔细的打量着。
不错,比她昔日那个同学美多了。廖青衣捧着铜镜,笑得满脸灿烂。
条桌边的孟夫人擦着泪水,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对了,既然头发都剃了,是不是也得有个法号之类的?”廖青衣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佛曰: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依贫尼看来,廖小姐心性纯然,乐观豁达,他日,定有不可预知的福缘,就叫净然吧!”
“净然,哦,还……凑合!好吧,从今往后,你们不要再叫小姐了,叫我净然!记住没?”
看来,老师太起名的水平也就一般般。廖青衣咂咂嘴,在心里表示遗憾。不过,说到底这事儿也只是做给那花花公子看的,还是别较真了。
“师太,我是不是得有一件工作服……不不,我是说,这衣服……”廖青衣扯着自己身上的裙子,看向老师太。
“因事情决定的仓促,庵里来不及准备,所以,师妹暂时还是穿我的吧。”小尼姑净心手捧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皂衣,娓娓道来。声音不疾不徐,听着很是舒服:“师妹放心,虽然放置了许久,可是,我还没上过身……”
“没事没事。”廖青衣伸手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着。这颜色,单调了点;这样式,只能说很古朴。
“小姐。”明月蹭过来,期期艾艾的道:“奴婢也想把头发剃了。”
“是啊,既然小姐都把头发剃了,那她还留着干什么?让人看着也不像!”桑嬷嬷这会儿似乎想通了,一脸坚决。
“不行。”孟夫人愣了一下,看着桑嬷嬷,断然拒绝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等青衣腿上的伤势好些后,我就带着她,我们母女动身去边关,到时候,千里迢迢,还不知道前路如何……”
孟夫人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契纸,塞到桑嬷嬷的手里,接着道:“这是你一家的身契……本来还想着动身去边关之前,找个机会把这个交给你……既然说到这里了,索性现在就交给你,省的到时候忙乱中再弄丢了……哎,你跟了我一辈子,没能安生过一天,不能到临了再搭上你们一家子……”
“小姐啊……我们一家子要不是老爷和您,说不定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哪有现在的儿女双全?”
桑嬷嬷立刻跪在地上,叫着孟夫人在娘家时的称呼,嚎啕大哭,边哭边数落着:“我早就跟他们爷们几个商量过了,就算上天入地,我们一家子都跟着小姐您。您可不能撇下老奴……”
“还有,就算夫人去边关,外头的事,也得有个男人张罗不是?总不能由您和小姐抛头露面吧?”
孟夫人沉吟了一下,遂点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事儿,先就这么放着。到时候,你们要是想走,随时和我说一声就成!我手头还有几两碎银子,也分给你们一些,怎么着也不能不让你们一家子白忙一场……”
听着孟夫人交代后事一般的口气,桑嬷嬷越发的伤心起来。明月也低头垂泪不止。
圆慧师太看着桑嬷嬷,一阵恍惚……
她似乎看见十几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跪在主子面前,嚎啕大哭。
那时候,自己还不到二十岁吧?
还有几位年轻的少主子……
她那白嫩嫩的外甥,张着小手,向她扑过来……
紧接着,满目是红彤彤刺目的鲜血……
镜头交替着闪过,圆慧师太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痛。
她自嘲的苦笑了: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果然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啊!
深吸一口气,圆慧师太站起身,对孟夫人道:“难得她一片赤诚,依贫尼看来,就全了她这份心意吧!”说完,老师太翩然而去。
“喂,师太,还有我呢,我的头发还没剃呢!”明月对着师徒几人的背影喊道。
“还有俺还有俺,也算俺一个。俺瞅着小姐剃了头发好看得紧,所以,俺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老丫的半边脸被谷家的婆子那一耳光打的又红又肿,这会儿却顾不上疼痛,跳脚嚷嚷着,生怕落下了她。
几天以后,廖青衣不光脖子上的伤痕基本消失无踪,就连腿部都好了许多,便央明月找到廖成帮她打一根拐杖。没事的时候,在明月和老丫的扶持下,小心翼翼的架着拐杖在院内散步。
“小姐,您这是闹的哪出啊?”
明月到底没能如愿剃去头发,用孟夫人的话说,从京城到边关,千里迢迢,万一有什么事情,都剃着光头实在不方便。
“有句老话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哦,我的意思是我在锻炼身体!”廖青衣乐呵呵的笑:“知道生命在于运动不?”
明月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那您光是这样走能行吗?这腿……”
“当然行了,你没看我现在每顿都能吃一碗多饭吗?这就叫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对了,我娘今天如何?”
“哦,按照您说的,我娘换着花样的熬粥,将米油盛给夫人吃。别说,这两天,夫人看着比以往精神多了!”